三苗进来时,风渊正拿着那满是腥味青铜杯子缓缓啜饮。
“风渊大人,今日这血似乎不是麒麟血。”
“这是钟秀王的血。”风渊拧着眉将杯子放下,用手将唇边的血迹抹干净,哑声道。
“您饮此血,恐有不妥。”
“如何不妥。”
“您乃古居上神,当饮风露以护周身清气不衰。饮血虽可进补,可于道心无益。瑞兽之血尚可勉强,只是这钟秀王之血妖气甚重。便是一时寻不到麒麟血,您也该忍耐一二,等臣回来,自会为您寻取其他瑞兽,您何必……”
“何必什么?”风渊懒懒挑眉,似笑非笑道,“何必自甘堕落?”
“……是。”
风渊嗤笑一声,道:“我既已离开古居,自然不会再守那些清规戒律。便是妖气污了我周身清气如何?便是妖气使我心生魔障如何?只要我神魂不衰,便是我道心不稳又如何?”
三苗无言以对。
“共工过几日便要来了吧。”
“是,三日后他该从万灵宫启程来钟秀宫。”
“要他别来了。明日我们去万灵宫小住半月,免得万灵王说我对他不公。”
“何时动身?”
“清晨。”
“欢兜要明晚才能归来,可要臣传音给他要他改道?”
“你在这里等他,告诉他让他留在这边看好钟秀王。”风渊向三苗招了招手,“你来。”
三苗上前两步,俯身侧耳过去。
“这几朵紫藤花乃我灵力所化,你交给他要他收好,叮嘱他每日见钟秀王前碾碎一朵洒在身上,见钟秀王之前,切勿饮水。”
三苗心里一跳,隐约猜到自己该是知晓了什么紧要的事,然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的将东西收好了。
“明日早膳时候钟秀王当会过来,欢兜不在,你先替他将事办了。”
三苗不敢看风渊脸色,飞快的应了。
“你很好。他们若是能像你一般这样明事,吞并人界当顺遂许多。”
“风渊大人谬赞了。”
“钟秀王那边你就告诉他,万灵王那边当已小见成效,我且再助他一二,半月后再回来指点他。说的时候,委婉些,免得他误会我更青眼于万灵王。”
“臣明白该怎么说了。”
“如此最好。他若能更加勤勉修炼,攻陷人界想来也不需等太久,你们,也可早日得自由了。”
“钟秀王那边,臣已想好对策。风渊大人请放心,半月之后,定如您所愿。”
“善。”
“你脸色不好。”鲧侧脸看来。
“无碍,我感觉尚可。”三苗揉了揉脸,道。
“风渊大人可还好?我听说他们前几日捉来的麒麟死了。”
“钟秀王取了他的血供养风渊大人。”
“他喝了?”
“是啊。”三苗忍不住喟叹道。
“你有没有后悔离开八荒。”鲧席地而坐,从须弥袋里取了两坛酒出来。
“你呢?”三苗掀开封盖,仰头灌了一口。
“我不后悔出来,只是后悔跟了风渊大人。”
“慎言。”三苗皱眉。
“有什么说不得的。”鲧喝了几口,道,“他不是我当初要侍奉的人了,虽然当初追随他也是各取所需,可……”鲧皱着眉,五官纠结在一起,很是犹豫道:“你有没有觉得,自他从华汤城回来,就变了?”
“是变了。”
“他变了很多,变得,不像是个神了。”
三苗无言。
“可他也不像是个妖,不像是个魔。”鲧又猛喝了几口。
“我懂你的意思。”他的竖瞳依旧清澈,只是眼神却带着压抑的阴郁;他的灵光依旧干净,可是身上却多了些血的腥味;他的神色依旧矜贵,可是语气却变得阴森冰冷。
“我跟你讲实话,我现在,实在是不大敢见他。”
三苗再次长叹出声。
“当初我尚未被元白困入八荒时,曾有幸见过风渊大人。”
“想不到你还有这等境遇。”三苗颇为意外,那该是十几万年以前的事情了罢。
“那时还是天府卯历,风渊大人他应该不过三万岁罢?”鲧一边嘟囔一边认真的推算着年岁。
“古居五方神殿建成,六界方启用南斗十二历。风渊大人是太禾神王开府不久后带回去教养的,该是天府子历降生。天府卯历那年,仅两万岁出头。”
“哦,是两万岁。他那时还小的很,才刚刚及冠就奉了东极神殿的谕令去夏泽族招降。那夏泽族的族长难对付的紧,我还没来及的想他若完成不了这差事当如何回去复命,那族长便已露窘态。又几个回合罢,那族长语中就漏洞百出、难以自圆其说。虽是步步谋算,却不见半分阴谋,端的一派君子之风。”
“该是如此。”
“如今观去,明谋不减、阴谋更多。”
“这该与我等无关。”
“本该是无关,可我现在总不免担心我等不过是出了此八荒、又入另八荒。”
“多思无益。”他何尝没有此担忧,只是行至如今,他们都没有退路,风渊也不会容许他们后退。向前,或许尚可博得一线生机,向后……三苗想到了风渊方才要他转交给欢兜的紫藤花,欢兜仅是略一犹豫便得了他的警告,若他们真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只怕都会如钟秀王和万灵王一般,待失了利用价值,就会被处理的干干净净。
“风渊大人清晨就要去万灵宫了,走之前许会过来寻你。你且将自己收拾干净了,免得叫他嗅到酒味,我也该回了。”三苗将最后一些酒喝干净,嘱咐道。
“我省得,你去守着罢。”
酒气随着夜风散的干净,一如二人之间的谈话。谁都没有注意到,离他们不远的树干上,有一条紫藤随着他们的离开,迎风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