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将手狠狠一甩，“啪”的一声打在他的手心，挥开了他的手。她满含泪水的眼中带着令墨然心惊的恨意。“你不要碰我！你根本就不记得我娘，她一个女子，身上背负了多少骂名，你知道吗？你知道她为了你，为了我这个怪物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吗？你只是一个薄情负义的妖怪，你不是我爹，也不配得到我娘的爱！”

墨然被她说的无力反驳，只能低低地唤她一声：“小忧……”

“不要叫我！”无忧双手捂着耳朵，身体不停地挪动，拼命想远离墨然，她现在的状态几乎是歇斯底里了，“你出去！你出去啊！我不要见到你，我不要听你说话！你给我出去啊！”

面对如此抗拒自己的无忧，墨然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身边却突然传来慕清寒的声音，“你还是先出去吧。”

墨然眸子一沉，侧头望去，只见慕清寒就在他身后两步远的地方站着，脸上神色淡漠，那一双注视着无忧的眼睛里却有深沉的情绪在波动。

无忧也听见了慕清寒的声音，她掀开被子，不管不顾地朝他奔去，一张素白的小脸上全是狼狈的泪痕。

慕清寒上前一步，长臂一展就直接从床边将她整个人都拥入了怀中。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她好生抱在怀里。宽大的袖袍几乎包裹住了她整个身体，只余几个莹白圆*润的脚趾露在外面。

无忧在慕清寒怀里还是止不住地浑身发冷，她颤着牙关说：“寒哥哥，你让他走，让他走！”

慕清寒拍抚着她的后背，目光对上墨然的，他没有说话，但仅仅是眼神就足以说明一切。

墨然从床边慢慢站起，眼神落寞非常，“小忧，是爹不好。你怪我也好，怨我也罢，想骂我，想打我，我都受着。只是别再那样贬低你自己。你记着，你不是怪物，你是我墨然的女儿，你有爹有娘……”

“别说了！你别说了！”无忧伏在慕清寒的怀里，双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襟，声音因为太过用力都有些嘶哑变调。眼泪无声无息地布满了她的脸颊，她抬头望着慕清寒，哀哀地求他：“寒哥哥，你让他走，我求求你，你让他走……”

无忧此时的神情太过哀切，平日里软糯甜蜜的声音都变得暗哑苦涩，那一双空灵透彻的眸子更是已被眼泪淹没。慕清寒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扣着她的后脑，将她按进自己怀里，“好，好，我们不见他，到我房里去好不好，这里就让给墨然大人了。”

他说着，微微俯下*身子将无忧打横抱起，吻了吻她还带着泪水的鼻尖，苦涩的味道顿时在嘴里蔓延开来，“我们走。”

无忧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点了点头。

“不用。我走，我走就是了。”

不管墨然如何不情愿，但他现在非走不可。无忧的情绪已经接近崩溃，如果他在执意留下来，恐怕会得不偿失。墨然凝视着慕清寒怀中的无忧，那是他自己的女儿，本该是和他最亲近的人，此时却避他如蛇蝎。一股难以言说的悲怆在他心间蔓延开来。

听着关门声响起，无忧才从慕清寒怀里抬起头，哭的一顿一顿地问他：“走，走了吗？”

慕清寒点点头，将她重新放在床上，扯过被子将她捂住，再连着被子一起将她抱在怀里。

过了一会，无忧才觉得自己手脚慢慢恢复了知觉，只是有些木木的，感觉不太明显。她靠在慕清寒怀里，看起来有些虚弱。

慕清寒静静地抱着她，手指一下一下地梳理着她凌乱的发丝。无忧的头发生的十分漂亮，乌黑亮丽，摸在手里是微凉顺滑的触感，慕清寒很是喜欢。

“他根本不记得我娘。”无忧在他怀里突然冒出来这样一句。

慕清寒手中动作未停，轻轻地“嗯”了一声，对于这句话，他显然毫不感到意外。

无忧以手捂脸，整张脸都埋进了手心里，不一会就有泪水从指缝间渗透出来，声音也跟着溢了出来，“可我娘等了他一辈子，他却连我娘长什么样都忘记了。他说他不知道我娘怀了我，不然他不会丢下我的，可是我娘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能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思，不管有没有我，他最终都会离开我娘亲，他从没想到要陪我娘到白首，可我娘却一直抱着这个幻想。你说，我娘是不是很可笑，她爱了他一辈子，等了他一辈子，还为他生了个孩子，甚至背离了家族，到最终却什么也得不到。”

她说这段话的时候，因为哭泣，她的气息一顿一顿的，断断续续好几次，才将这几句话说的完整。

慕清寒一边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一边说：“这是你娘自己的选择，她不后悔，你也无需为她忿恨。你娘唯一的希望就是你，只要你过得开心快乐，对她来说就是最大的安慰。”

无忧拼命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娘的安慰，我是她的拖累！我害了她一辈子。要是没有我，她就不用离开尹家，不用背上未婚生子的骂名，也不用天天对着我的脸，时时提醒着自己，她有一段多么不堪的过往。”

慕清寒眉头皱了一下，将无忧抱起来了一些，趁着移动的间隙，他伸手隔着被子在无忧的屁股上轻轻打了一下，“若是让你娘知道你说了这些话，她该有多伤心？”

虽然隔着一层被子，但被他打了自己的屁股，无忧还是忍不住楞了一下，放下手，抬眼呆呆地望他，“你，打我？”

她一双大眼含着泪水，像小鹿一般无辜的模样让慕清寒心头忍不住一阵激荡。他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地说：“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你是你娘的骄傲，是她的宝贝，若是被她知道你这样贬低她的心头肉，你说她伤心不伤心？我这是替你娘在罚你而已。”

无忧的眸子迅速暗了下去，又重新垂下头，没有接话。

慕清寒揉了揉她的发，说：“你娘背离尹家，从来不是为了那个负心的人，而是为了你。当年的尹家，若是你娘愿意，尹家一定有无数个办法把你和你娘的关系瞒天过海地藏起来。可你娘不愿意，她不愿意她的宝贝女儿在别处长大，她不能忍受你要喊别人娘亲，所以她才会不顾一切地将你从外戚家里抢回来，即使被你外公赶出家门，她也没有一句怨言。这一切都是因为她爱你。你怎么能，怎么舍得，将你娘的一番苦心猜度的一文不值呢？”

无忧没有心思去想他是如何知道尹家的家族秘史，还知道的这么一清二楚，她只是沉默着。过了半晌，她才低低地出声道：“可，她还是白等了一辈子。”

慕清寒叹了一口气，“傻瓜。你自己也说了，以你爹的个性，不管是否知道你的存在，他最终都会和你娘分道扬镳。你娘何尝不知道这件事情呢？可她仍是心甘情愿地等，心甘情愿地生下了你。尤其是你出生之后的日子，那时候她心里所想的，也许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情爱，更多的是对你无尽的母爱。你娘这一生虽短暂，但也并非一无所获。她前半生在尹家过的顺遂无忧，又有了一段令她足以回味一生的感情，后来日子虽过的不再那么富裕，但至少有了你这么孝顺的女儿，也足够令她感到宽慰。酸甜苦辣，人生百态，有的人穷其一生都未必能体会其中之一，但你娘却在这短短的几十年里全都经历了一遍，从某种角度来说，不枉她在这人间走这一遭，她这一生已经无憾了。”

无忧神色有些松动了，她抓着慕清寒的衣襟，将信将疑地问：“真的吗？”

慕清寒捏了捏她的脸颊，“我何时骗过你？再回过头来说，若是当时你爹知道了你的存在，等你出生之后把你带走了，若真是那样，那不管你娘之后过得如何富裕顺遂，那才是真的会让她抱憾终身。”

无忧脸上的泪都干了，咸涩的泪凝在脸颊上一道一道的。她望着慕清寒，眼中溢满了感动和释然。她在心中默默地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把这么好的慕清寒赐给了她，有了他，她这一辈子是不是也没有白活呢？

无忧依靠在他的怀里，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声音恢复了平静，“谢谢你，寒哥哥。”

慕清寒知道她已经想通了，唇角勾了勾，悄无声息地露出一个笑。他的无忧就是这样，不论有再多不好的情绪，只要跟她好好理顺，她总能以最快的速度治愈自己。

过了片刻，他又说：“你爹他跟你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但刚刚有一句话，我却是很赞同的。”

无忧扬起小脸，问：“什么？”

慕清寒在她唇边轻轻啄了一下，“不要再贬低自己，你不是怪物，你是我慕清寒的夫人，是我最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