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甲板,阿饼已经躺在甲板上嗅着茶香了。原来阿武早就在甲板上摆好一个小茶几和几个坐蓐,放上红泥小炉煮上了茶。
施施坐在阿饼旁边:“我是说怎么下面不见你,原来早闻着好吃的东西跑上来了。”
阿饼白她一眼:“不走干什么?难不成看你如何促成人家成双成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施施睥睨他一眼:“你能干你去!我看未必有用。”
阿饼:“我压根儿就不去做那棒打鸳鸯的事,人家阿武都没说什么,我跟斗鸡似的有意思吗?”
……
他们俩斗他们的嘴,我们三人权当没听见,都不理他们。
阿武为我盛了一杯茶,我看那茶水汤色清丽,缓缓的嗅着,只觉得心里如开了花一般。浅啜一口,甚是甘美,犹如吃了一个月的荤,突然有了清粥小菜一般的清爽。从上了蓬莱岛到现在,我都没有好好喝口茶,今日这香茗真像是心中莲花,开得恰是时候。
阿武眉梢含笑:“怎么样?”
我高兴的点点头。看到他这般懂我,我刚才却没有辨出他的真假来,愧疚之心更甚。
“就知道你喜欢!”他又为燕北辰盛上。燕北辰根本不看茶碗,昂首挺胸坐在我身旁,眼睛只看着沿岸的风景。
这深秋的风景真是好!水面开阔,不远处有船帆浮动,更远处也有帆影点点,水天一色之间还有秋阳映照,让波光粼粼的水面一下有了生气,甚是诗情画意。两岸风光不可细看,尚带着夏的浓郁,却又有秋的高爽,却都在船只的快速行进中被抛到了脑后。
阿武很是满意:“这个季节乘船而游,最好不过!”他这是在和燕北辰说话。
我正向阿武点头附和,燕北辰很是不满的别过头看着我。我意识到自己不应该这么乐呵,但是又找不到不乐呵的理由。
施施要端起眼前的茶喝,阿武使了个手法,她没端到。她又去端,还是端不到,不禁委屈的看着她哥。
阿武:“今天竟然敢扮我的样子去哄人,若是挣脸还好说,可却是给我丢脸的,今天罚你只能看茶,不能喝茶。”
施施眉头一皱,小嘴又嘟起了。
阿饼雪上加霜:“还有,她把船工都打发留在码头了,现在用法术搞了个风一样的速度,这是要把我们吹哪里去呀!算了,爷今天心情好,只罚她掌好舵,把好风,不要影响了我们的赏心乐事就好。”
施施正要回嘴,阿武已经定下:“就这么定了。”
施施嘴上乖乖应着,其实瞪着阿饼的眼神几乎是要生剥了他。阿饼倒还怡然,只是品茶看风景,不看施施,也不看我。
阿武重新斟了一碗茶,亲手递给燕北辰。此时燕北辰再难不理睬,看了我一眼,见我殷切点头,便也接过茶放在小几上。我知道要勉强他实在太难,所以也不能强求太多。
阿武徐徐道:“燕少侠,今日是施施不对,还请原谅她言语中的冒犯。”
燕北辰冷冷的:“谁不知道她说的正是你的心里话。”
我听他这话,知道后面要糟,却也无可奈何。阿饼和施施倒来了精神,睁大了眼睛看笑话,当然,施施是看的燕北辰的笑话,阿饼是但凡有笑话就不放过的。
阿武却不生气:“在蓬莱岛上时,我确实说过你对茗娘不如对自己好,那时的你看重自己天门教弟子的身份,对于我们这种异类多少是有些看不起的。可如今你宁肯被师门除名,也要和茗娘一起,倒是让我好生敬佩。若是在很多年前我也能如你这般想,便也不会多出这许多事来。”
我听得有些摸不着头脑,正要发问,施施已经勤快地给我们续上茶。
阿武被这一打断,凝了凝心神,接着说:“其实我对燕少侠佩服得紧,茗娘能得你所爱,也是她的福分。”说罢他自饮一杯,似乎要用茶水盖住脸上的悲怆。
燕北辰没想到阿武每次和他说话都是直来直去,这般爽快,倒不好推辞,也端起茶碗喝了。
阿武微微一笑:“也正如我当日所说,我这一世就是要放下自己,成全茗娘。既然茗娘和你两情相悦,我又岂会做那个不知趣的人。”
燕北辰听他这么说,脸上神色才稍微一松。
阿武接着说:“既然是成全,就不光是一段人间感情的成全。茗娘的身份你是知道的,蓬莱一战后虽然我们百般隐瞒,但难保魔界不会察觉,我自然还应该成全她的平安。燕少侠觉得我说得对吗?”
这句话可是说得入情入理,听的人只有感动的分,哪里还能提意见。燕北辰本就是个嘴笨的人,即便觉得有不妥之处,却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我抢着说道:“虽然我法术一般,但是我加紧修炼,以后保护自己应该绰绰有余。”
阿武:“在你法术没有修练好之前呢?”
我一下哑住。
燕北辰退而求其次:“但是你不能对她动手动脚的,拉手也不行。”他的口风已经松动,提出了自己的底线。
阿武皱了皱眉。我非常了解阿武,通常他皱眉就是不满意,就是生气,只是不好发作,所以皱皱眉。
阿武:“燕少侠提醒的是,有你在我一定提醒自己不能造次。只是凡人的寿命有限,等你有一天驾鹤西去之时,我再按照我本心牵手便罢了。”
燕北辰腾的站起来:“你等不到那一天的,我会和茗娘修仙得道,长长久久在一起。”说罢他头也不回的下到船舱,气得不行。已经有人在觊觎他老死后夺他的爱人,他焉能不气。
阿武却还高声回应:“我会长长久久的跟着茗娘,成全她的平安。”
阿饼看这个笑话真是看够了瘾,施施虽然没有拍手叫好,可是看她哥竟然也是站在她这一边把燕北辰气傻,觉得刚才的仇也给报了。
我默默站起来,也往船舱缩去。
阿武叫住我:“去劝他别生气?要不我们一起去?”
“还是不要了。”这个时候燕北辰若是看着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阿武:“说好的不能勉强我。我连你们都成全了,难道还不能让我保证你的安全。”
我:“这船上都是自己人,你还加了结界,怎么会有危险!”
阿武不理睬,已经跟上。我听到他压低声音说了一句:“我生气怎么不见你这么紧张。”
原来阿武也有这么小心眼的时候。
船上时日过得极快,每日我们就是品茗、下棋、钓鱼、喝酒、赏日月星子什么的,觉得世间事皆是麻烦,唯独享受岁月静好才是人生第一要紧事。即便是施施和阿饼吵架我也能听出高兴来,他们这般小打小闹,实在是给沿途的静景增色不少。因为船上没有船工,也没有厨娘,所以饭菜方面都是施施操持,阿饼挑嘴,所以也要下厨显摆一下手艺。说实话,阿饼和施施的饭菜手艺都是俱佳,两人变着花样的斗法,让我们大饱了口福,实在快慰。
阿武依旧和煦如暖阳,只是,他“必须跟着我”的底线我们已经不再撕扯。意外的是燕北辰竟然没有就这个事跟他较真。燕北辰仍旧对人冷淡,仍旧爱跟阿武吃醋,只是他一见我着急着解释,便心软不多说什么。
燕北辰因为身世和际遇的缘故,历来缺少他人的尊重和爱护,其实这样的人一旦有了贴心人后,往往比常人更愿意付出,只是占有欲强了些。他现在待我极好,每日吃饭夹菜,第一筷子必是挑了我喜欢的夹给我。我喜欢喝茶,他便也留心阿武和施施煮茶的各种讲究,无人时也会跟我说上几句点评茶水的话。
燕北辰最是刻苦,每日必要修习法术,修习内功。跟他一起,我少不得也要修习,不知不觉间,竟然法术增进很快。
有时候我们等到他们都各自睡去,便悄悄相约到船舷边赏月说知心话。期初我们只是拉拉小手,并无多的亲密。有一次,我跳到船舷上戏说要把月亮勾下来,燕北辰怕我会掉到水里,也没多想就把我抱下来。他再要放开时,我已经抱住他不放了。
我问他:“你喜不喜欢抱着我?”
他迟疑了一下:“喜欢!”
我抬眼看他,即便是月光稀疏,我也能看到他两颊绯红。恰好一阵夜风吹来,我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冷颤,他把我抱的更紧,生怕我被夜风吹凉了。我被他身体的阳刚之气吸引,有些心慌慌,明明又高兴。这是我们的第一次拥抱。
此后,我们便每晚要到甲板上相拥坐着,静静的坐着。我自然也会调皮捣蛋,一会儿把他的发髻给拆了,让夜风把他的头发吹得遮住脸,连说比鬼还吓人。我还给他讲鬼故事,讲到紧张处,我会猝不及防的用手去挠他的腋下,让他先是一吓又是怕痒。
我每天都把他逗得很开心,他的脸也不再是石头一般,像是要融化的冰块,有了些表情的模糊地带。
在他高兴的时候,我会发誓赌咒说自己有多喜欢他,他总是不想听我说这个,赶紧堵住我的嘴巴——他大概是想起了他那个万箭穿心的毒誓。我便会适时跟他说少吃醋、不吃醋、不要乱吃醋的道理。他偶尔辩驳两句,但多数时候都顺从的点头。我只是想让他明白,我们是我们,阿武是阿武,我这辈子都逃不开阿武的关心,就像是我逃不开他燕北辰的情锁一样。我们且乐且行,阿武的这般情义更应珍重——试问世间还有几人能够这样没皮没脸、义无反顾的保护着一个人呢!
我们俩还约定,等我游历完,我们再决定是继续修仙还是在人间做一对平凡夫妻,偶尔降妖除魔一下也就罢了。
我们都知道,尽管我们非常小心避开其他人,但是阿武一定在某个不被我们发现的角落里守护着我,同时看着我和燕北辰柔情蜜意、卿卿我我。我没有自责,但是却也为他难过。什么时候他也能放开执着,过自己的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