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阿饼成亲这天,也是好一番热闹。照例抬着轿子穿街过巷的走了一通,阿饼骑着高头大马,胸口绑着个大大的红花,顶着时下流行的新郎帽,从人群中过去,惹来好大一片姑婆妯娌的赞叹声。那腚下的马也跟着长了精神,把个马尾巴甩得老高。
待得拜了天地,阿饼又在管家的帮衬下招呼宾朋。他这个人自来熟,认不认识的都能说得别人心里乐呵呵,像个长袖善舞的老鸨。
他到我们这桌敬酒,自然又要轻快了许多,还连连问我:“茗娘妹子,哥哥这身装扮可还使得?”
我向他举起大拇指:“今天你最好看,只比燕大哥和阿武差些。”
他听了向我翻翻白眼,阿武含笑看着我,恰好被燕北辰盯着,两人眼神刀光剑影一番,却都没发作。
施施看着阿饼倒是乐了:“我怎么看你都像个耍猴的!”
阿饼难得一回不跟她斗嘴,忙着又到处招呼了一通,真真是风骚之至。他最后到我们这边来,说了句:“其实我挺害怕的,今晚就要结束我童男子的身份了,实在是有些惶恐。”
我们相对无言,随即集体白了他一眼,他还是死乞白赖的对我说:“茗娘妹子,说到底,我也是为了你们家燕北辰才被动献身的,你可要好好想想怎么弥补我。”
施施嘲笑道:“你不如说你害怕没有经验怕被薛小姐嫌弃。”
我赶紧附和道:“有道理。”想起夜中和燕北辰的一幕幕,脸上不自禁已经带着笑意。燕北辰正看着我,料想我想到了什么,但是仍旧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
阿饼有些不满:“茗娘,你跟她这个野狐狸可不一样,别跟着她学坏了,以后燕北辰会招架不住的。对不对,燕少侠?”
燕北辰还是老腔调:“你不带坏她就不错了。”
阿饼哑然,施施得意。阿饼又跟我点点头,便离开了。我明白他这一点头的意思,便说吃饱喝足也累了,不如我们先回去休息吧。大家应声说好,我们便回了竹楼,熄灯睡下。
待客人都招呼得差不多了,阿饼在老婆子的带路下去了新房,旋即猴急的要守夜的人都离开。下人们只道新姑爷怕听夜的听了去被人笑,都会意退下。
阿饼揭开盖头,薛小姐正襟危坐,在烛光下更加艳丽,真是浓妆淡抹总相宜。
“环环,你真是比瘦西湖还美!”阿饼不禁心襟摇荡,嘴里喃喃念着“环环”,就要亲上去。
薛小姐似乎觉得有些唐突,便避开去,指着桌上的合衾酒说:“唐郎,我们还是喝了合衾酒再……”
阿饼的身子颤了颤,大概是因为听到薛小姐一本正经的叫他唐——郎的缘故吧。
他依薛小姐所言坐到桌边,端起酒杯一闻,连赞好酒,便一口喝下,又要和薛小姐卿卿我我。薛小姐却不急:“唐郎,合衾酒是要交杯喝的。”
说罢和他换过酒杯,交臂而饮。
这下总该可以进入正题了吧。阿饼准备直捣黄龙,首先便是长驱而入。谁知薛小姐已经又将酒杯换回来,复敬阿饼:“今日和唐郎成婚,已是夫妻,贱妾感激唐郎不嫌弃我有老父缠绵病榻。贱妾敬唐郎一杯。”
阿饼迫不及待的一饮而尽:“环环,以后你还是叫我相公或是阿饼,那个唐郎嘛,实在是听着不顺耳。”
薛小姐柔顺的答是,又给阿饼斟满了一杯酒:“今夜是我们的好日子,阿饼,我们再干一杯,愿我们将来的日子能顺顺利利,家和万事兴。”
阿饼也不推辞,喝了酒,捉住薛小姐的手细看:“你今夜是想把我灌醉吗?不过有这么好看的手给我斟酒,就是醉死我也愿意。”
薛小姐还是笑盈盈的,在烛光下真是美艳不可方物。阿饼便就着美色一杯杯的喝。只是没几杯,他就说话大舌头,吵着头痛,往床上躺去。
薛小姐又唤了他几声,见没有回应,便退后一步,取了凤冠,脱了霞帔,双手在身前捏了个诀,嘴里念念有词,阿饼已经被捆在了床上。薛小姐随即取出一块红色的小玉盘和一支长针,便要往阿饼的手指上刺下。
谁知道阿饼惊叫出声:“你们几个吃白食的啊,怎么还不出手治了她!”
他这一叫把薛小姐吓得一颤,眼看针就要胡乱扎下,施施已经出手制住了薛小姐,也解了阿饼身上的束缚绳索。
我们三人把新房做了个结界,也进了屋去。
阿饼脱了身上的红色喜袍跟个山大王似的,一条腿踩在板凳上,俯视着被制服在地的薛小姐:“环环啊环环,你说我是哪里对你不好,你竟然想谋杀亲夫!”
薛小姐忙不迭的解释:“阿饼,真的是误会,我绝无伤害你之意,不过是要你的几滴血救父亲而已。”
阿饼厉声道:“父亲?他真的是你父亲吗?”
薛小姐脸色讶异:“自然是我的父亲。”
阿饼:“他的年龄都可以做你的爷爷了。”
薛小姐:“父亲老来得女,所以对我分外疼惜。”
阿饼:“可是你们俩说话时,怎么没有听你叫他一声父亲。”
施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前日夜里我偷听他们两父女说话,是说有些奇怪,原来就是这个。他们说了一晚上的话,都不曾听薛小姐叫薛老爷为父亲。”
薛小姐再不说话,她看出来眼前的施施竟然法力极其高强,其他几人也必定不是等闲之辈,自己既然阴沟里翻了船,也就任其宰割吧。
阿饼见她死到临头了反而和平时的乖顺大不一样,如此倔强,便对施施说:“她修习过封闭妖气的法术,你直接把她打回原形,我去把那糟老头子也打回原形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
薛小姐这才疾呼:“好汉饶命,我是妖不假,可薛郎是个好人,他是无辜的。我任凭你们处置,但还求放过他。”
我们愣了好大一会儿神才明白她所说的薛郎便是那个垂死的老头子,阿饼当即啐了一声:“原来是想采我的阴补他的阳!”
我不禁有些糊涂,这要怎样采,又要怎样补?只是这个话不敢问,生怕被他们笑话我没见过世面。
薛小姐急忙否认,取出刚才那个玉盘说道:“我只消取阿饼几滴血放在这个玉盘中,然后用自身内丹养息一阵,最后再借着月光光华往薛郎身上输入玉盘养息出的精华,薛郎便可续命。”
这是什么邪门的救人法子,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历来用活人的血做法,都不是正道妖、人所做的事。
阿饼已经将玉盘抢在手中细看,又嗅来嗅去的,他抓耳捞腮好一会儿终于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这个法子确实有用,叫‘引血自筑法’,说是用将死之人的血浸红玉盘,然后用精壮男子的鲜血养之,结合月光的光华,可谓阴阳俱养,能使将死之人返老还童。”
薛小姐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正是这个道理!”
阿饼接着道:“只是这个法子是魔界用以提升内力的恶毒法子,先用返老还童引诱想保佑容颜的人去养玉盘,实则等人返老还童后,他便已是一个大大的药引,食之可增进百年道行。想出这个法子的人可真是思虑周密,让别人费血费力,自己坐享其成。薛小姐,你绕着圈子用这么阴毒的办法,原来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功力,真是用心良苦啊!亏你还口口声声的叫唤着薛郎薛郎的,也不怕你的薛郎知道真相后暴毙当场。还想取本大爷的血,你真是太岁头上动土,活腻了把!”他对着薛小姐一直坏笑,真真是一个小流氓。
薛小姐越听越是心惊,连连摇头:“怎么会是这样?不应该是这样的,难道她骗了我……”
我惊疑:“你说的她是谁?”
薛小姐又是摇头:“莫非是你们骗我,你们为何要骗我,怎么会这样?那薛郎还有救吗?”
我见她已经心思混乱,但对那个将死的薛老爷仍旧情深意重,不像假装,便说道:“阿饼博闻强识,他说的一定是真的,你不妨一信。至于你,不如你把前因后果都说个清清楚楚,或许我们还能帮你和薛老爷,你看如何?”
薛小姐还是犹豫。
燕北辰突然说话:“你不会是受到魔界的要挟吧?那还是让我把你打回原形,看你是说还是不说?”
燕北辰真的是铁石心肠,此时薛小姐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我见犹怜,他却还是冷酷无比。
我赶紧劝着:“薛小姐,你还是说了吧,我这个朋友下手毫不留情,这次把你打回原形,恐怕要伤你几百年的修为,再难回到人形,届时你就算在你的薛郎面前,他也认不得你了。”我这话是吓她的,如果说施施有这样的本事那是真的,可是燕北辰还差得远。只是薛小姐只见过施施的招数,尝到了苦头,是以以为我们个个都是高人。
薛小姐这才不拗着,缓缓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清楚楚,直到我嗟叹连连:阿饼这次嫁人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