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影舞的马贼队伍煞有介事地列好了阵仗,如若不是他们身着个性十足的服装,打眼看去,倒也是一支军容整齐的队伍。<br/>此刻的左贤王也收起了轻视之心,翻身上马,立于军前,和影舞对视着。<br/>而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文姬和琉璃两个女人竟然躲进了大帐中不再出来,以文姬与左贤王的感情,自己的夫君上阵杀敌,是生是死还是个未知数,她理应站在离战场最近的地方,以随时获取最新的战况,一般的人家的女子此刻恐怕早已是花容失色,哭哭啼啼地要自己的夫君一定要活着回来之类的了。<br/>可文姬并非一般的女子,经历了大风大浪的她很清楚,自己若坚持留在左贤王的身边才是一种负担,她不希望自己成为左贤王的累赘,只有先把自己保护好,他才能放开手脚杀敌。<br/>“儿郎们!”左贤王振臂高呼,“身后就是你们的同胞,是你们汉室最伟大的文学家唯一的后人,你们说,我们能让这些马贼冲过去吗?”<br/>“不能!”列好了战阵的汉军高呼威武,那宏亮的声音令朝阳都为之变色。<br/>影舞端坐在马上,身边是一脸冷峻的花姬,在她白皙的手指间,一把精巧的匕首不停地飞舞着。影舞淡淡地看了一眼这个自己的情人兼军师的女人,轻声说道:“所有人都必须给我用命去拼,除非你们想尝尝花姬的快刀。”<br/>仿佛为了验证影舞的话,花姬手中的匕首突然脱手而出,在阳光下划了一道美丽的弧线后回到了她的手里,后方一个刚刚加入不久的马贼还在贼眉鼠眼地寻找着开溜的机会,可当他扭过头时才发觉脖颈间有一行湿热的液体流了下来,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摸,那手只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再也抬不起来了。<br/>做完这一切的花姬依旧摆弄着自己的匕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杀一个人跟修剪一次指甲对于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就连他们身边的马贼也恍若没有看到一般,这种情况他们早已司空见惯,几乎每一场战斗都会有人这样莫名其妙地冤死,只因他们没有出全力,可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能成为大漠上战斗力最强的马贼。<br/>“一个不留,给我杀!”影舞轻轻一摆手,身后的马贼齐声呼啸,策马冲向了汉军的队伍。<br/>面对着数百马贼的集团冲锋,人数上占优的汉军士兵们却两股战战,很不愿意和他们正面对抗,自己人数虽多,可大多是步兵,骑兵并没有多少,再刨去那些平时养尊处优,早已忘了马上怎么战斗的人,实际能与这些马贼抗衡的也就是那么几百人而已。<br/>若像上次那样摆好了阵法,设好了陷阱等他们来冲锋,或许还有一线的生机,就这么空手和人家打,和白白送命有什么区别?不等马贼来到近前,一些步兵已经准备开溜了。<br/>“敢有退后一步者,斩立决!”左贤王冷冷地说道,伴随着这句话,董祀一身短打装扮,怀里抱着一把断头刀,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兵丁,心中却在苦笑,自己一介文弱书生,被逼上战场不说,还成了临时的督军,这一切也就是做个样子罢了,真要是引发了大规模的溃败,别说他上去砍人,就是那些汉军一人一脚也能将他踩死了。<br/>“杀!”马贼大喝一声,已经冲进了汉军的队伍,虽然面对的敌人数倍于己,他们也是各自为战,可脸上却毫无惧色,手中五花八门的兵刃疯狂舞动着,沾着非死即伤,一时间竟与汉军打了个平手。<br/>奇怪的是,这些马贼纷纷绕开了左贤王,而左贤王也没有与他们动手的意思,就那么让他们绕过了自己的身边。而影舞也没有参与进攻,端坐在马上,和花姬一起,注视着战场内的一举一动。<br/>初时的慌乱过后,汉军渐渐稳住了阵脚,他们平时的战阵训练也渐渐显出了威力,十几人一组,团团围住一个马贼,长短兵器互相配合,能攻击到马贼的就攻击马贼,攻击不到的就攻打他们骑的战马,这么一来,很多马贼反而被从马上打了下来。<br/>可马贼过的都是刀头舔血的生活,每个人的身上都背负着几条人命,下了战马也一样悍勇无比,手中的大刀疯狂地收割着汉军的生命,在他们看来,这些汉军根本就不是能打仗的汉兵,说他们是充脸面的仪仗队还差不多。<br/>影舞只看了一会就知道,这场仗自己不是不能胜,但若要胜恐怕也是惨胜,自己的队伍剩不了几个人。<br/>“大王!”花姬一夹马腹,战马向前走了几步,她手中的匕首已经收了起来,此刻拿在手里的是一把泛着寒光的长剑,她脸色微寒,随时准备动手宰人。<br/>“去吧,让这些无知的汉人看看,不是人多就能打胜仗的!”影舞微微一笑,答应了花姬的要求。<br/>得到影舞首肯的花姬却下了马,按理没有了坐骑冲锋的力量,她加入战团迎来的将是一场苦战,可左贤王却总觉得有些不舒服,十二年前的一幕留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就是这个形如鬼魅的女人,几乎在眨眼间就收割了几十条人命,她在马下的能力恐怕要远远高于她在马上。<br/>不出左贤王所料,加入战团的花姬并没有横冲直撞,而是游离于战团之外,整个战场上都有她的影子,凡是她所飘过的地方,那些前一刻还生龙活虎,将一干马贼困的死死的汉军就悄无声息地倒下了。<br/>左贤王看的真切,这个女子杀人从来不用第二剑,只是看似无意地拖动了一下长剑,剑锋却总能准确地划过这些汉军的脖颈,她硬是凭借一个人的力量扭转了整个战局,胜利的天平似乎开始慢慢倾斜了,那些毫无组织的马贼在花姬加入后,慢慢地聚拢在了一起,开始对汉军形成了强有力的威胁。<br/>左贤王很想下马和这个女子一较高低,可影舞没有动,他也不能动,两军交锋,刀来枪往是一回事,可有时候也得讲究一些策略,比如,擒贼先擒王,何况除了花姬之外,影舞也是最大的威胁之一,他还没动,自己若擅动的话,那可就被动了,但就这么看着花姬收割着汉军士兵的命,也不是他的性格,手腕微转间,弓箭已经到了手上,但却并没有瞄准影舞。<br/>直到这一刻,影舞才收起了狂妄,弓箭也到了手上,同样也没有瞄准左贤王,两个人似乎都清楚,弓箭对射,并不能对对方造成有效的杀伤,是以,瞄准的都是战场内拼杀的人们。<br/>左贤王拉满弓弦,箭尖轻轻地抖动着,此刻若有人在他的身边观察就会发现,无论他的箭矢怎样颤动,箭尖所瞄准的都是战场内飘忽不定的花姬的后心,就在她身形稍滞的瞬间,左贤王握紧弓弦的手猛地一放,箭矢破空而去。<br/>这志在必得的一箭出手之后,花姬定然无从躲闪,看起来她也根本没打算躲闪,可就在左贤王动手的瞬间,影舞也动了,十二年的磨练之后,他的箭术已臻化境,左贤王甚至没有看到他是怎样动的手,铁箭就已经射了出去,这一箭没有瞄准任何人,却让左贤王心惊不已,因为那一箭在半空精准地拦住了他的箭。<br/>他愕然地看着影舞,竟然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微笑,这影舞着实是个人才,若能为自己所用,就又添了一员猛将,可惜,凡是身怀绝技的人都是心高气傲的,影舞情愿做一个马贼的头头,也不愿意成为别人手底下的小卒。<br/>左贤王弯弓搭箭,这次是三支齐射,影舞也是弯弓搭箭,同样的三支齐射,再一次让左贤王震惊不已,他这三支箭分射三个不同的人,但影舞的三支箭却是分射他这三支箭,要等到左贤王出手之后才能出手,难度可想而知,偏偏就是拦住了这三支箭。<br/>左贤王震惊不已的时候,影舞却是有苦自己知,他这样做完全是不得已而为之,左贤王的兵力数倍于己,打杀起来根本不会心疼,可他就这么几个人,根本就没有后备力量,死一个就少一个。他也有心上战场杀敌,可那无异于是将自己的后背让给了左贤王,虽然他有十足的把握左贤王不会背后下手,可若让左贤王也加入了战局,那己方的人马只会溃败的更快。<br/>而此刻他选择的这种做法,难度要高于左贤王数倍,所消耗的精力也高于左贤王数倍,几箭之后,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左贤王似乎也看出了影舞的窘迫,再坚持几箭,估计影舞也就救不了别人了,可他突然不想再这样打下去,作为一个马贼,如此爱惜自己部下的生命,这和十二年前的影舞截然不同,那时的他,根本就不把部下的命当回事。<br/>左贤王轻轻一笑,影舞也是一笑,两人同时弯弓搭箭射向了对方,瞄准的都是坐骑的眼睛,两匹战马几乎同时惨嚎了一声,倒地毙命,二人也同时从马上跳了下来,就在腾空那短暂的时间里,二人又连珠般地射出了四五支箭,却没有一支能到得了对方的面前,在空中的时候就撞在了一起。<br/>落地后的两人都没有像一般的弓箭手那样刻意拉开距离,而是迎着对方冲了上去,手中的弓砰砰作响,战斗到现在,两人的箭矢第一次没有碰到一起,但也没有碰到对方,二人都展示了极快的身形,腾挪躲闪,间或射出一箭,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残影,这一幕让那些正激烈交战的人们都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观战起来。<br/>众人都知道二人的武艺高强,但却从未见过两人发挥到极致的打法,电光火石间,两人箭壶中的箭矢都已经射光了,同时抛下了手中的弓,抽出了佩刀,对砍起来。<br/>在这个时代,长剑依然是中原武人颇为喜欢的武器,但长剑华而不实,战场杀敌极易折断,只有那些所谓的武林中人和贵族公子哥喜欢,大多也作为装饰之用,对于常年生活在马背上的武人来说,马刀才是最有力的杀人武器。<br/>影舞和左贤王二人手中的马刀都是搜罗来的极品武器,再加上两人身上的那股气势,对砍起来颇有些惊天动地的气势,而且二人的对砍中也没有那些花哨的招式,就是简单的对砍,刀剑交鸣中,两人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br/>当二人那布满了豁口的马刀再一次架到一起的时候,两人的脸上逐渐被一种惊骇所取代,要知道这都是名家打造出来的利刃,却在此刻成了两把烂铁,几乎是同时的,两人哈哈大笑,扔下了手中的长刀。<br/>身后的兵丁们不解地看着这两个主帅,不明所以,但都知道,一场激烈的战役或者在此刻结束,或者酝酿着一场包惨烈的战役,想到这里,汉军们长出了一口气,这种打打杀杀实在不是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兵喜欢的,而马贼们却是一阵泄气,还没有杀过瘾就不打了,让他们有一种一拳打在了空气中的感觉。<br/>“还打吗?”左贤王率先开口道,语气中竟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br/>“打!”影舞微笑着点了点头,“还没分出胜负就得打,贼不走空,马贼只是比较暴力的贼而已!”<br/>“接着这么打,三天三夜也分不出个胜负来!”左贤王无奈地摊了摊手,“就算我们能坚持,那些人恐怕也不行吧!”<br/>“就我们两个人,我输了,你们过去,我赢了,王妃交给我!”影舞简洁地说道。<br/>“不可能,我不会拿她做赌注!”左贤王断然拒绝,“要你来的那个人,要的恐怕不是王妃吧,而是我的脑袋才对!”<br/>“我只负责带走王妃!”影舞说道,同时脑中轰的一下,自己似乎被人耍了,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兴师动众,就算是右贤王也不应该有如此打的魄力吧?<br/>“为什么不来一场速战速决的君子协定?”灰头土脸的周进不知何时钻了出来,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他立时注意到,这又是一个干掉他们的好机会,赶忙出来建言献策,可惜影舞和左贤王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忽略他的存在。<br/>“武力没得比了,比比这里吧!”影舞指了指自己的脑子,“让我看看,大漠贤王的脑子是不是也一样让我佩服!”<br/>“好,怎么个比法?”左贤王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br/>“比阵法!”影舞微微一笑,“我们各出一千人,一方布阵,一方破阵,你可以选择布阵还是破阵!”<br/>左贤王略一沉吟,影舞的兵能征善战,攻击犀利,自己所能调用的人马却只有这些战斗力不强的汉军,布阵是最好的选择,这也是影舞希望看到的,既然一个马贼肯跟你讲君子协定,他就希望跟你来一场扁明正大、势均力敌的战斗,扬长避短是最好的战斗方式。<br/>“我们破阵!”还未等左贤王说话,周进却在此刻又插了一杠子,手上还高举着曹操的手谕,一脸的冷笑,自打右贤王带兵返回大漠后,他在汉军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如果这次说话还是不好使的话,他真有兵变的心了。<br/>做出这个决定倒也不是他一时狂热,在他看来,影舞一介莽夫,大漠马贼,能有什么阵法让他布?恐怕就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游戏吧,自己的精兵破起阵来还不是手到擒来?<br/>左贤王看了一眼周进,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些汉军毕竟都是周进的人马,自己若不同意他的安排,可能就只有孤身上阵杀敌了。<br/>影舞鄙夷地看了一眼周进,“双方可以各带一个参谋,我带花姬,王爷最好带上王妃!”他好心提醒道,占便宜这种事情,他实在不屑去做。<br/>“不必了,我一个人足够了!”左贤王微微一笑,随手拿过一把马刀掂了掂,还算趁手。<br/>“王爷,我要出战!”却在此刻文姬一掀帐门走了出来,脸上满是担忧之色,“这奇门遁甲之术毕竟来源于中原,王爷你虽然浸淫中原文化多年,但这些你还是没有我精通,所以,请让我出战!”<br/>这话倒也不假,可行军打仗毕竟不是平时的操练,这是玩命的时候,左贤王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她犯险的,但也明知她的倔强,“琉璃,照顾好小姐,旗语!”左贤王简单地交代了几句,文姬可以作为参谋,但绝不能入阵,就在阵外指挥。<br/>左贤王点好了一千精神状态还算不错的汉军,手持各式各样的武器列好了阵仗,却并没有要求骑马,骑兵冲锋确实是破阵的良照,可同时也会是覆灭的根源,这一点,对诸葛孔明八阵图一战成名耳熟能详的左贤王心知肚明。<br/>这一边,影舞也已经凑齐了人马,布起了一个古怪的阵法,随着那个阵法渐渐成形,文姬的脸上也渐渐布满了愁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