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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8章
作者:海棠 时间:2018-10-25 15:11 字数:7334 字

<br/>八<br/>19<br/>老马当了班长,大小也算个芝麻官。尽避没有脱离体力劳动,但至少可以每月多拿五百块的带班费。所以按规矩,老马必须放血请客。<br/>那天下了白班,老马把全班的工友都叫上。在新镇的一家KTV包了场子,要上一群小姐。这邦光棍儿汉子们,个个大喊大叫鬼哭狼嚎,疯狂得像二战时见到慰安妇的日本兵。<br/>老马左手一个小姐,右手一个小姐,亲亲这个摸摸那个,可谓左右开弓。因为心情好,老马玩儿得有些奔放。他是又唱又喝,唱累了就喝酒,喝够了再接着唱歌,周而复始,轮流不息。他的酒量我无可厚非,歌却唱得让人咬牙切齿。而且,就那三四首老掉牙的歌,翻来覆去不厌其烦地重复;象战场上的程咬金,就会耍弄那三斧子半。老马的嗓门儿绝对洪亮,一张嘴象头公驴。<br/>我说:“老马,你别姓马了改驴得啦,你这一吼就把母驴招来!”老马故意把声音拔得更高,扯了嗓子嚎。我问姜鹏有没有带卫生纸。他说:“你又不来那什么,要那东西干嘛?”我说:“有就有,没有就没有,你怎么那么多废话?”这小子给我一个鬼脸,伸手在身边小姐的口袋里摸,还真摸出一团。递给我。我抟成纸球,堵了耳朵。<br/>老马一只手捏了话筒,一只手推开怀里的小姐,招乎另一个小姐过来。那个小姐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一脸稚嫩。她扭捏着走过来。老马一边唱,一边在小姐身上摸。我在一边冷眼旁观,看到老马的动作浑身火烧火燎的。小姐也附和着唱,却怎么也跟不上老马的调儿,因为老马根本就没在调儿上。老马的手摸到关键部位,小姐就扭一下身子。老马的手扑了空,象夏天趴在窗纱上捕食苍蝇的蜘蛛。但他不焦不躁,重整旗鼓,继续向禁区探索。<br/>累了,老马坐在沙发上灌下一瓶啤酒。对那个年轻的小姐说:“你过来,坐到我腿上。”小姐不肯。她说:“我们只陪唱歌。”老马就恼了,吼道:“老子花了钱,让你怎么着,你就怎么着。”<br/>见老马吹胡子瞪眼,姜鹏凑到他跟前说:“老马,你这鸟人发什么疯,这又不是按摩院,你花三十块钱就想动真格的呀?一会儿唱完了带你去败火,别在这里惹事!”我抠出耳朵里的卫生纸,也过来劝。<br/>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小姐扭着水蛇腰过来。她一脸媚态地对老马说:“大哥,别生气。她今年才十八,刚来这里不久,许多规矩还不懂。要不,让她下去,我侍候你。”说着撅屁股往老马腿上坐。老马却抬脚踢中了女人丰满的臀部,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都是他妈的鸡,鸡是让人干的,不就是钱嘛!大爷从来就没在这方面小气过。”说着,将一把百元钞票拍在茶几上。一瓶啤酒掉在地上碎了。年轻的小姐粉脸一下子气得煞白,回骂一句,“你妈才是鸡呢!”老马蹿起来就要动手,被我和姜鹏一把拦住,其他几个人也过来拦老马。小姐们象一群受惊的小鸡,争先恐后地逃出了包厢。<br/>看来,老马是喝高了。老马喝起酒来跟我一个德性,总是竭尽全力,毫不保留,仿佛自己跟自己拼命。老马醉酒十回有九回闹事,酒一多思维就混乱,思维一乱看谁都不顺眼,而且嘴里的脏字不由自主地往外冒,谁也堵不住。骂人不过瘾就大打动手,他身上也常常挂彩,都是喝酒闹事得到的勋章。<br/>很快,有两个保安提了棍子冲进来。老马拍着胸脯子喊:“我是你马爷,你几个狗日的冲我来。”我按住老马的肩,对保安陪着笑脸。我说:“这家伙喝多了,你们别跟他计较。”两个保安对我不理不睬,冲过来要打老马。眼看老马要挨揍,姜鹏喊了一嗓子,“打!”我们这群小老爷们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把两个保安摞倒在地。<br/>我拉着老马冲到街上,正好一辆出租车经过。老马说什么也不肯上车,非要打一架才够刺激。最后,大家都上去,却容不下我和老马。老马一摆手让司机开车。司机怕事,一加油门儿拉了几个人跑了。两个保安提了棍子从迪厅追出来。街上的凉风一吹,老马的酒就醒了大半。他迎上去,一伸手,抓住一个保安的胳膊,往后一带那小子就摔了个狗啃屎。另一个保安的棍子却砸在老马的背上。我从地上捡一块砖头对着保安砸过去,正好砸在那小子肩膀上。老马补上一脚,那保安也扑倒在地。老马是打红了眼打出了血腥,还要冲过去,被我一把拉住钻进一条小巷。巷子细而深遂,似曾相识。怕保安再追上来,我们三拐两拐就进了一扇门。<br/>我的心狂跳不已,躲在黑暗里不敢出气。听见砸门声,问话声,然后是远去的脚步声。我正庆幸自己总算躲过一劫,却被一个女人拉出来。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拉我的偏偏是那个胸上有梨花胎记的女人。这里竟是夜来香按摩院。<br/>老马见保安走远了,把怂人相揣起来,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小鱼儿,小老妹儿,我把你的小白脸儿带来了!”拉我出来的女人,斜了老马一眼,却把目光落在我身上。<br/>“小青,小青呢?小青在哪?”老马接着大呼小叫。我在心里骂老马:马洪彬,你就是条吃屎的狗,就算死也要吃屎撑死。<br/>小鱼儿说:“小青这几天不舒服,那什么了,没来。”<br/>另一个女人主动凑到老马跟前说:“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个叫苏菲的,要不要尝尝?”老马又嚷嚷着要苏菲出来接客。<br/>苏菲羞羞答答地扭出来,她看起来比小青还小,象个高中生。老马屁颠屁颠地搂着苏菲进了包房。<br/>我默默地坐在沙发一角,藐视眼前的一切。我觉得自己分明是长板坡的赵子龙,可以在这种场所游刃有余,而毫发无损,我已经练就了一副刀枪不入之身。<br/>那个叫小鱼儿的女人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我说:“老马在迪厅吃人家豆腐,打起来了,幸好我们跑得快!”小鱼儿说,“这个老马,早晚死在女人手里。”我没理她,独自坐在沙发里抽烟。<br/>她把我手中的烟夺过来,吸了一口问:“你哪里人?”<br/>“河北。”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她。<br/>“河北哪里?”她又问。<br/>“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她打扮得还是那样妖艳,只是举止收敛了一些。<br/>“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又不是强奸在逃犯,还怕我举报你呀!我也是河北的,泊头人。”<br/>我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对这个女人的讨厌竟然一下子减少了大半。<br/>我说:“我也是泊头人,咱们是老乡。”<br/>不经意间,我们竟聊起了家乡。似乎这根本不是风月场所,似乎我们不是嫖客和妓女关系,而是两个老朋友在促膝而谈。<br/>“我说你对梨花怎么那么敏感呢?”她又把话题扯回自己身上。<br/>我说:“我不是来玩儿的,是逃命撞进来的,今天不谈梨花。”<br/>她把烟头儿塞进一只矿泉水瓶子里。“我的英文名字叫Cathy,你就叫我小鱼儿吧,大家都这么叫。”我觉得她的打扮和这个名字极不相称。<br/>“其实,干我们这行的都有艺名的,我的艺名就叫小鱼儿。”<br/>我想笑,但没好意思笑出来。我说:“干你们这行跟当明星似的。”<br/>“本来嘛,在这行混好了也是可以当明星的,许多明星都是干这行出身的。”<br/>“真的还是假的。”<br/>“反正我这么认为,况且,明星也有干我们这个的。只是人家的那个金贵,服务对象是大导演大财团;而我们这个卑贱,服务对象是工薪价层。举个例子吧:就好比小吃部和高档酒店,只是档次不同。”<br/>“你这个例子举得很经典!”我觉得她的话幼稚可笑,“Cathy这个名字不错,你还蛮有文化的。”<br/>“算不上文化,现在博士,硕士一划拉一箩筐,我算文盲了。”<br/>“那我是睁眼瞎,汉字认不得几个,英文连字母都认不全。不如这样,我把你的英文名字按音译成汉语,就叫你砍死鱼吧!”<br/>“哈哈哈,”她笑得差点从沙发上掉下来,“砍死鱼,血淋淋的,听着怪吓人的,还是小鱼儿好听,好多客人都这样叫我的。要不你叫我美人鱼吧!”<br/>我想了想说:“美人鱼你可叫不得,多纯洁的名字啊……”<br/>我还没说完,她已经一脸怒气地瞪着我,“别以为做我们这行的都象你想的那样肮脏,这个世界上谁也不干净!”<br/>见她生气,我心里倒觉得不落忍起来。“看我这嘴,好容易在上海碰上个老乡,还……”我做出打嘴巴的动作,“其实,你长得挺漂亮的,真象一条美人鱼!以后我就叫你美人鱼。”<br/>正说着电话响了,是刚才一起唱歌的兄弟打来的。他说他们已经回到住所了,问我和老马怎么样,没被逮着吧。我说没事,我和老马在按摩呢。那边说:“老马这鸟人,这时候还不忘风liu快活,他就该给人家一棍子闷死。玩就玩吧,居然还关机,可把我们吓坏了,还以为让人家给办了呢!”我说:“老马这怂人比兔子蹿得还快,两条赖皮狗连我们的影儿都没见着。”那头听说我们没事,就放心地挂了电话。老马干体力活儿的时候,是从来不开机的,怕影响情绪。我和他相反,我一天二十四小时开机,我懒得关。<br/>小鱼儿问我的电话号码。我没有告诉她,毕竟她是个小姐。虽然都住在地球上,虽然是老乡,但是我们属于不同的世界。她也不介意,只是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象一颗流星一闪而过,这是风月场上少有的神情。我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如果她坚持再三,也许我会给她,可是她却把话题又转到了家乡。一聊到家乡,我就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淳朴可爱,完全和在风月场上摸爬滚打的小姐判若两人。我偷偷看了她一眼,她也就二十岁多一点,穿一件天蓝色吊带短裙,裸露在外的肌肤白里透红。她蜷缩在沙发里,象一朵盛开的蓝莲花。<br/>直觉告诉我,她绝不是一个水性杨花,轻浮放荡的女人。为什么偏偏做了小姐?为什么如此不懂得洁身自爱?在她厚重的脂粉底下,到底是一张怎样的面孔?在她忧郁而妩媚的眼神深处,到底有一颗怎样的心?我没有问这些问题的权利,就算我有勇气问这些,她也完全没有回答我的义务。<br/>老马这次破天荒地不到一个小时就出来了。不知道是因为刚才那一棍子伤了肾功能,还是这个苏菲不如小青有吸引力。一出来老马就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有没有带钱?”我问多少。他说:“三百。”<br/>我谎称上厕所,偷偷点了一下,连一块的零钱都搭上,一共二百五十三块。我回来,悄悄对老马说:“二百五。”老马说:“说谁呢?没带钱就是二百五啊?”我忍着不敢笑出来,“我是说,我就二百五十块钱。”老马说:“你怎么不多带五十?我刚才那钱都扔歌厅里了。”<br/>他拿钱去填大坑,还有脸埋怨我!<br/>我说:“我把这些钱全留下,不够的你给人家打个欠条。”老马说:“操,我又不是黑社会,干这个从没打过白条。”说着就拿我手机发信息,要人送钱过来。<br/>小鱼儿一眼就出来了。她说:“老马,你不用叫人送钱来了,留一根手指,这是你自己说的。”<br/>我没听明白,问老马怎么回事。老马说,他在夜来香发过誓,如果搞秋后算帐,就断指为戒。<br/>我是啼笑皆非。我说:“还有你这号人?”<br/>我对小鱼儿说:“剁我的吧,反正我有十根,少一根也不碍吃不碍喝的。”<br/>小鱼儿看着我冷笑了几声,仿佛刚才和她谈笑风生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她说:“你以为我在跟你闹着玩儿啊?这是老马自己给自己立的规矩。”<br/>我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当时又没说剁谁的。”<br/>老马说:“操,剁就剁,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是爷们儿!”说完向小鱼儿要刀子。<br/>我急眉火眼地说:“老马,我陪着,你剁一根,我也剁一根,你剁两根,我就剁一对儿。”<br/>小鱼儿哈哈大笑起来,“你们俩还真拿自己当烈士了!行了,走吧,我帮他垫上,下次来了记着还。”<br/>20<br/>我和老马从夜来香出来,太阳刚好落山。梦仙打电话问我在哪里。我说在街上,一会儿就到住所。她又问我明天打算去哪里玩。我这才意识到我该倒成夜班了,明天一整天可以休息。梦仙也正好歇周末。我很早就想去看海了,只是不认路,宿舍里的这群大老爷们儿都说海边破破烂烂的没什么可看,所以没有人肯带我去。我一说去看海,梦仙就在电话里欢天喜地叫起来,“明天上午九点多涨潮,我正想叫你去看潮水呢,哈哈,心有灵犀!”<br/>我相信两个亲密无间的人是心有灵犀的。心有灵犀就是两颗心能够息息相通,彼此感应。听一位老中医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灵磁场,每个心灵磁场都在不停地发出各种各样的电磁波。有血缘关系或者关系亲密的人,他们的波段是相同的,所以彼此之间会有心灵感应。<br/>梦仙在电话里计算着,“从老镇到川沙要半个多小时,从川沙到白龙岗,再步行到海边,咱们明早七点半出发。”我说:“你开车去吧,这样就不用起那么早了。”她说:“开车多没派头,我找八抬大轿抬你去多排场!”这小丫头是成心戏弄我。我说:“也行,就这么定了,轿子里要有床,路上我可以躺下睡个回笼觉。”她在电话里说:“臭美,有床的轿子是棺材。”听完,我险些笑成兔唇。<br/>我约她在老镇的一家小菜馆吃饭。她说已经做好了,要我过去一起吃。说实话,要不是老马这厮跟着,我一准儿跑去了。梦仙是讨厌老马的,因为老马看女孩子时眼睛总是直勾勾的,恨不得看到衣服里去,一点绅士风度也没有。在这方面我鄙视老马。<br/>第二天我六点就醒了,当时宿舍里还是酣声一片。一打电话,梦仙竟然还没起。我说我正等在你门口,再不起来,我可进去掀你被窝啦!她就笑着骂我流氓,然后挂了电话。我偷偷地想:梦仙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有裸睡的习惯呢?<br/>不到十分钟,梦仙就出现在我面前。<br/>中秋节一过,天就有些凉了。那天她穿了一套运动休闲装,亭亭玉立的,很阳光。因为时间尚早,我建议去吃早点。梦仙双手赞成。老镇只有一家早点合我的胃口,生意却很惨谈。来这里的食客大多是北方人,南方人很少光顾。<br/>我要了几根油条和两杯热豆浆。一边吃一边对她说:“我在老家每天早上都吃油条喝豆浆,上海面食少,没有什么好吃的,除了大米还是大米。”把一根油条折成两段,她说:“你呀,就跟这东西似的,太油!”我说:“这不能懒我,吃什么补什么。”这句话是我跟老马学的,他当时夹了一片钱钱肉对我说,“这东西大补,你得多吃,吃什么补什么。据说,古代皇上餐餐有这个。”我把老马的话掐头去尾,断章取义,然后活学活用了。<br/>我和梦仙并肩坐在车上。车外的风景向后远去,我想象着大海波涛翻滚,汹涌澎湃的样子。梦仙突然拉了我一把,“我晕车。”我正不知所措。她却把头倒在我身上,脸色煞白,一副痛苦的表情。我轻轻揽着她,心里说不出的难过。说实话,看她痛苦的样子,我敢说,天底下最难过的人应该就属我。这种心疼的滋味,比病痛发生在我身上还难受。售票员斜了一眼,递过一个塑料袋。她说:“别让你女朋友吐到车上。”我撑开塑料袋。梦仙向我摇摇头,闭了嘴不出声。我看得出她是极力压制着,不想当众出丑。我说:“你吐吧,吐出来舒服。”她却把嘴闭得更紧,不再和我说话。我的心突然间被一只有力的手揪住,我感觉胸口憋闷,喘不过气来。<br/>汽车一路颠簸,总算开到了终点。我扶梦仙下了车。她倒在我身上。我感觉她的身子轻飘飘软绵绵的,我的心疼了一下,又疼了一下,象被钢锥刺透一样。我敢确定,梦仙的痛苦有一半在我身上,这就是传说中的心灵感应吧!当一个人痛苦的时候,另一个也会疼!<br/>一下车,梦仙就吐得一踏糊涂。我轻轻捶着她的背,她的背是那样的单薄柔弱。我捶得小心而有节奏。她吐完了,我用纸巾小心翼翼为她擦拭。她脸一红,把纸巾接过来,肩膀一转,只留给我一个侧影。<br/>我到马路对面买了一瓶水,打开盖子,递给她。<br/>她漱漱口,长长出了口气,“没事了!”<br/>看见她渐渐恢复,我心里压着的那口气似乎也疏通了,那只揪心的手终于松开。我们在路边站了一会儿,梦仙偎在我怀里,象个让人怜爱的天使。她弱小的肩膀靠在我身上,我的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着她的肩。她轻轻转过脸,看着我。我发现她的脸上染了一些红晕。她说她很少晕车,可能是吃油条太油腻。我在心里发誓,一辈子也不再让她吃油条。<br/>在路边的地推上,买了几个苹果。我说:“你把早晨吃的东西都吐光了,过会儿一定会饿的。”我说这些的时候,梦仙的眼睛里有泪水在滚动,一不小心掉下一颗,晶莹得象颗水晶。那颗水晶就落在我手背上,瞬间从毛孔遍及全身。我看见她含泪的双眼竟然绽放了笑容,那一定是幸福的笑容,因为她的笑,比天边的彩虹还美丽。<br/>我们相依而行,走得很慢。我在心里祈求时间就这样凝固,就停在我们生命的这一时刻,就停在两颗心相溶的瞬间,一直到地老天荒,一直到海枯石烂。<br/>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前进,走到尽头就看见沿海大堤。顺着长长的高尔夫球场的铁栅栏拐一道弯,浩瀚的大海就跃然眼前了。梦仙看了一下手机,她说:“刚九点,再有半个小时就涨潮了。”<br/>我站在海边的岩石上,梦仙拿手机给我拍了几张照片。我也用手机为她拍照。海面波涛起伏,浪花飞溅。海风轻拂着梦仙波浪型的头发,她是此刻最美丽的一朵浪花!<br/>我牵着她的手,沿着海岸线一直向前。她的手象海绵一样柔软,我轻轻地牵着,怕一不小心弄疼她。她却紧紧攥着我,怕一失足掉进海里一样。海面突然吹来一股强劲的风,海水腾空而起,一个巨大的浪花象一条大鱼一跃而起,席卷而来。我立刻感到了海水的冰凉。梦仙说:“中秋,快上去,潮水来了!”我说:“你给我在潮水里照张相。”梦仙却拉了我的手往海岸上冲。“这样很危险,你不要命了!”看她一脸怒气,我就跟着上了海岸。<br/>海水象发了狂,很快淹没了我们刚才所站的位置。我站在高处,看见潮水疯狂地冲击着堤坝的岩石,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冲到岸边的海水,碎成一片浓浓的雾,带着腥味和咸味飘到脸上,清爽无比。梦仙象只小鸟依靠在我胸口,她喃喃地说:“你能保护我一辈子吗?”我把她搂紧了,心底涌起一阵潮水,澎湃地冲击着我的心扉。“我会用生命呵护你,一生一世!”<br/>梦仙后来告诉我,这次潮水是罕见的,涨潮的速度快得象钱塘江。我没有去过钱塘江,但那次潮水,揭开了我们之间的薄纱,让我和梦仙朦胧的爱情,一下子变得强烈而真切。<br/>潮水退了,梦仙把留在水洼里的小鱼小虾和绿毛蟹一个一个往海里放生。一边放生一边说:“这些小东西,都有求生的yu望,都有生存的权力,它们回到家一定非常高兴。”我笑着说梦仙是菩萨。梦仙就回应我一个笑容。最后,她捡了一只漂亮的贝壳。她说:“让它为我们的爱情做见证。”我灿烂一笑,在她额头轻轻吻了一下。梦仙把那只贝壳交给我,拿一只苹果放在我嘴边。我咬了一口。她在我咬过的地方也咬了一口。“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她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好象是说给我听。<br/>我看着这只漂亮的贝壳,突然想:爱情需要见证吗?有见证就一定是完整的爱情吗?我不是还留着一枚戒指吗?可是我曾经的爱情呢?爱情袭来的时候是潮水,当潮水退去的时候,爱情会不会经得起平淡的考验?会不会因为波澜不惊的生活而变得索然无味?我突然害怕退潮的落寞,那平静的海面是无边无际的惆怅。<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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