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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9章
作者:海棠 时间:2018-10-25 15:11 字数:7806 字

<br/>十九<br/>47<br/>一进三月,天就有了暖意。几阵春风过后,河岸的杨柳开始发青,隔了河可以望见一片蒙胧的春意。街上的流浪狗和流浪猫忽然多起来,三五成群地追逐嬉戏。偶尔有连了蛋的狗在马路边东拉西扯地拔河,最后它们终于成功解体,重获自由,看都不看对方一眼就各奔东西。<br/>我突然想到老高。老高的脚伤应该痊愈了吧!他和那个同居网友,是不是早已形同陌路了呢?林青会有这一天吗?一连串的问号在我脑海里闪烁,尽避这些跟我毫无瓜葛。<br/>车间的设备都闲下来,因为年前的订单已经完成,新的订单还没有确定设计方案。没活儿干的时候,数控停了中班和夜班,大家都挤在一起上白班。上白班就是聚在车间耗功夫,几个人围在机床后面聊天,山南海北,东拉西扯。<br/>一个上午,苗总的辞职通告醒目地贴在宣传栏里。除了这个爆炸性新闻,公司这段时间,再没有其他消息。<br/>我感觉他的辞职很突然,问梦仙怎么回事。梦仙说她也是看了通知才知道的,苗总之前什么也没说,也一直没有带出样子来。我突然想起苗总过年时说过的酒话。苗总早就看透了,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苗总官再大,也是兵。一家公司就象一个朝代,统治者姓什么,天下就姓什么,旁姓只不过是雇佣来的帮手,永远都成不了主人。<br/>苗总是有大将风度的,至少比那个殷部有风度。这一切,他早已未卜先知,但他不流露任何蛛丝马迹,就连梦仙这么机灵的贴身秘书都没有察觉。<br/>临走,我们商量着请苗总吃饭。苗总说什么也不去,最后,我只给他点了一根烟。苗总抽了一口,对我和梦仙说:“小梦小沈你俩这杯喜酒可真让我馋啊!差不多就结吧,你俩加起来都过半百了。”梦仙红着眼圈说:“在一起好几年了,真舍不得你走。”苗总说:“树挪死,人挪活,我在这个厂混到副总也算到头了,挪了倒是件好事。”我说:“苗总,你这一走,谁管我们啊?我们也不干了,带大伙儿一块儿走吧。”我这一鼓动,姜鹏他们纷纷响应。苗总摇摇头说:“大家千里迢迢出来是挣钱的,都为了混口饭吃。如果我找到好公司,我希望跟大家做伴,但是现在,我还没有着落,哪顾得上你们。你们不能义气用事,我走了,你们该怎么干还给我怎么干,干出个样儿来,让他们看看,咱泊头来的个个是爷们儿。”上车的时候,谁都没说祝福的话。那种心情,什么祝福都是虚的。<br/>苗总一走,我就没了主心骨,工作也少了昔日的热情,整天无精打彩。殷部走后,湖北那个支派就树倒狐猢狲散了,剩下的已经寥寥无几。那么,我们泊头这群人呢?是不是也会有那一天?<br/>果然,老家来的钳工陆续走了几个,接着又走了几个。宿舍里一下子空荡荡的,有时候,楼道里静得令人恐怖。<br/>接替苗总位子的不是别人,正是董事长的成龙快婿黄经理。黄经理摇身一变,成了黄总,坐上公司第二把椅子。他一上任,我就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压在我胸口,闷得要窒息。那些新手蛋子们却个个精神抖擞,生龙活虎起来。我操作的时候,他们就在身后指手划脚,跃跃欲试。我觉得自己象个被剪空文件,我所有的内容都粘贴到他们脑子里,我已经失去了价值。他们分明是一群狼,瞪着绿眼珠子,虎视耽耽地盯着我,随时随地都有取而代之的危险。<br/>那天,凯子跟我说,其实姓黄的早就看中苗总的位子了;年前那几套模具是设计缺陷,责任应该由技术部赵部长承担;赵部长现在毫发未损,苗总倒成了替罪羊。我突然冒出一个问题,“会不会是赵部长和黄总勾结起来害苗总?”凯子惊叫了一声,“完全有这种可能,我得扫听一下。”我说:“算了,你别多事了,苗总已经走了,弄清了也没有意义。”凯子说:“我要把事实贴到公司的局域网上,让真相大白于天下。”我听了有一种莫名的担忧,但没说什么。凯子的脾气比我还轴,一条道跑到黑,他认准的事,谁劝也听不进去。<br/>三月底,陆续下来几批工件,车间里的龙门铣先动起来,然后是小铣、车床、磨床、数控,再到研磨机、压力机,最后车间里能动的设备全动起来。一切仿佛是昨日重现,一切是个循环。<br/>我突然有一种厌烦感,感觉生命掉进一个死循环里,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摆脱。梦仙看出我有心事,问我怎么了。我说想家了。梦仙用手指刮了我的鼻子说:“这么大了,还象个小孩子似的恋家。”我对她轻轻一笑,心里的厌倦却有增无减。<br/>不久,凯子因为镗错了一个孔,导致一块刀块报废。黄部长当场就冲他大呼小叫,“你到底会不会干?不会别干了,下边有的是人。”凯子怒发冲冠,他说:“老子不会干!”说完,甩手走了。<br/>第二天凯子就被通报开除了。大家都埋怨凯子太冲动。凯子说:“他是故意挤对我。我走了,他手下的人正好上岗。”我说:“你明明知道是套还往里钻,你怎么就不忍一忍。”老彭从凯子口袋里掏一根烟,点上。他说:“忍一时忍不了一世,人家有意挤咱们,早晚都得走。”姜鹏最看不惯老彭的小奸商嘴脸。他说:“老彭,你鸟人又蹭别人的烟,你就没个人买过。”老彭嘻皮笑脸地说:“我的刚抽完了。”凯子把烟往桌子上一扔,他说:“随便抽。”几个人都不声不响地看着凯子,谁也没动他的烟。老彭有些挂不住,掐了烟一脸窘态。凯子又说:“开除正好,我早就在这里干够了,要是在泊头找到合适的,我把你们全叫回去,咱们还并肩作战。”王海涛说:“我在这里,也干不下去了,过年的时候就没打算回来。”凯子说:“咱哥儿俩一块儿走。”我想拦,又放弃了。老彭说得没错,早晚都得走。<br/>凯子和王海涛走的那天晚上,大家都喝醉了。酒醒以后,一切依旧。我有些羡慕他俩,也许,他们已经跳出了这个死循环。他们后面的路是什么?只有他们自己知道。<br/>黄部长在凯子和王海涛的岗位上安置了新人。我感觉除了头顶的摄像头,还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监视着我,那眼珠子是绿的,象只狼。听一位朋友说,人类可以分为两种动物,一种是狼,一种是狗。狼是野心家,凶猛善战,可以自己捕获猎物;狗是忠诚的护卫,尽心尽责,可以得到狼的赏赐。我很庆幸,我不是狼也不是狗,但我却可以顽强地活着。<br/>48<br/>姜鹏他们搬了家,搬到一个大杂院里。这是一个上海人承包的一片厂房,经过改造装修,然后出租给外来务工人员当住房。墙上用红色油漆歪歪扭扭写着“外来公寓”四个大字。四个字正好写成一个四方形,我怎么念都念成“外公来寓”。于是,外公来寓就在我的号召下叫响了。我和梦仙依然住在那座房子里,过着平平淡淡的日子。<br/>老马在一个傍晚打电话叫我去夜来香。我说不去。老马说:“你小子重色轻友,有小助理解闷儿你就和我断交了。”我说:“我这人专一,不象你,跟苍蝇一样到处播种。”老马夸我的比喻经典,夸完了,他说:“小鱼儿又回来了,过来你俩叙叙旧吧。”我说:“你这嘴怎么学会造谣了,小心打雷把舌头劈了。”老马说:“我不信报应,我要信那玩艺儿,我早死一千回了。”<br/>老马这一提醒,我觉得该给小鱼儿打个电话了。电话一通,她说:“你挂吧,挂了我打过去,这里打长途便宜,才两毛五。”我说:“挂什么挂,我付得起电话费。”还没说完,那头却断了。很快,她就打过来。她说:“还记得我啊,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呢?”我一算,都两个月没和她联系了。我说:“我就算忘了我叫沈中秋,也忘不了砍死鱼女士啊!”她爽朗一笑,说:“你们什么时候结婚?”这个问题很突然,我竟无言以对。小鱼儿又说:“你是男人,这事你得主动,哪有女孩子追着你结婚的?”我一下子联想到李玉蓉,李玉蓉就一直追着死乞白赖地跟我。我说:“行,我把这件事定为今年的宏伟目标,不过,到时候你得做伴娘。”小鱼儿开心地笑了,她说:“伴娘可轮不到我,这得卢梦仙做主。”梦仙对小鱼儿有成见,这我能看出来,小鱼儿也心知肚明,但谁也不好意思捅破这层纸。<br/>一天正上班,老刘打来电话。他告诉我,他把老婆孩子都接到泊头去了,工资也长了。我说:“你现在是老婆孩子热炕头儿啦!”老刘笑呵呵地说:“可不是咋的!你小子在上海搞对象了是吧!啥时候领来给我看看?”我说:“不让看,怕你嫉妒。”老刘说:“我都是黄土埋到胸脯子的人啦,哪还有那心思?”其实,老刘比我大不了几岁,因为觉得自己渊博,所以喜欢卖老。<br/>挂了电话,我心底油油地升起一种回家的愿望。想起自己离开泊头时说那句话,“混不好,我就不回来了”。我觉得当时那个沈中秋天真得可笑。什么是混得好?发财还是当官?拥有梦仙,比什么都宝贵!<br/>四月梨花开放的时候,我带梦仙回了趟泊头老家。<br/>一见梦仙,老爸老妈喜出望外,都夸梦仙长得好看。有个哥们儿还嫉妒地在我胸口打了一拳头。他说,“中秋,你小子这熊样儿的,怎么就把玉皇大帝的七闺女唬弄来了?”<br/>其实,梦仙长得并不算太好看。只是村里人进城少,见的世面也少。再加上梦仙皮肤白,一白遮九丑,所以,她在村子里这么一走,自然就显得好看一些。<br/>刘嫂是个大嗓门儿。一进院子就喊:“三婶子,我来看看你家儿媳妇。”看见梦仙,刘嫂拉着她的手都快夸上天了,“你看人家长得跟瓷娃娃似的,这么干净,这么水灵,闺女多住阵子,我天天过来看你。”妈冲梦仙说:“叫嫂子。”梦仙就轻轻说:“嫂子好!”喜得刘嫂眉飞色舞的。刘嫂是个快嘴,不足半天,就能把这个消息传遍村子。看来,我沈中秋要在村子里扬眉吐气了。<br/>姐看了梦仙,对妈说:“妈,你儿媳妇多好,一看面相这孩子就仁义,别担心老了没人管。”我说:“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相面了?”姐说:“这还用相啊,一眼就准。”梦仙站在我身边笑红了脸。<br/>晚上我和爸睡在一起,她们三个女人睡在一起。毕竟爸妈都是农民,许多地方还比较保守。<br/>梦仙说:“你们家人挺淳朴可爱的。”我自豪地说:“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我们泊头人都这么淳朴可爱。咱们回来吧,我觉得在上海挺累的。”梦仙想了想说:“我也有些喜欢这里了,我喜欢这里的梨花。”<br/>梦仙是在汽车上看见梨花的。当时她指了窗外对我说,“怎么天这么暖和了树上的雪还没化?”一句话,车上的人都笑了。我告诉她那就是梨花。梦仙好奇地看了一路。<br/>我说:“明天我带你去梨园,保准你一辈子都不想离开这里了。”<br/>村子周围全是梨树,顺着平坦的水泥路步行不到十分钟,我们就进了一片梨园。为了美观,梦仙特意套了一件粉红色迷你短裙。这个颜色正好和梨园的主色调相映成趣。<br/>一阵风吹来,梨花白云一样轻悠悠地在枝头荡漾。梦仙舞动着裙摆,仿佛一只飞舞的蝴蝶。这幅画面被我永远定格在手机上,我会永远珍藏,等到我们老去的时候,留作美好的回忆。<br/>梦仙说:“我真的不想离开这里了,真的舍不得这些梨花。”我说:“那就跟我回来吧,咱们不在上海干了。来泊头,咱也弄块地种种,种梨树,看梨花开满春天。”梦仙想了一下,她说:“等明年吧,咱们签了一年的合同,等合同到期就不续了。”我乐得手舞足蹈,抱着梦仙在林子里跳。梦仙是金枝玉叶,居然愿意跟我这穷小子回来过清贫的日子。我想,我跟牛郎一样走运,只是我和梦仙的结局一定比那个传说圆满。<br/>梦仙伸手在空中接一片花瓣,捧在掌心欣赏了一会儿。她说:“梨花这么好看,这么白,这么纯洁!等我死了就埋在梨树下面,让梨花围着我,每年花开的时候,都能嗅到花香。”我拉着她的手说:“咱们埋到一块儿,等梨花开的时候,一起变成蝴蝶。”<br/>抽空去了趟市里。我领梦仙见了赵国庆和老刘。这两个小子早就嚷嚷着要见我女朋友。老刘说:“我说怎么不想让我看呢,你小子金屋藏娇!”他是在夸梦仙漂亮,我心里屁颠屁颠的。<br/>我向赵国庆问起凯子和王海涛。他告诉我凯子他俩在泊头没找到合适的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现在去北京了,那边工资稍高一些。我又问苗总。赵国庆就拨了一个号码,电话一通便让我接。我一听,真是苗总。苗总邀请我去他们厂见个面。<br/>在开发区一家小堡厂,我见到了苗总,他仍然当着他的副总,我想他仍然还是一个兵,和我们在基层卖苦力没有什么质的区别。他告诉我,他在筹资买设备,打算自己当老板。我和梦仙表示支持。<br/>苗总说:“你们光嘴上支持不行,得行动起来。”我说:“我一没权,二没钱,拿什么行动?”苗总哈哈笑着说:“你有技术,这是最好的支持。”他接着说:“你过来,我给你一些股份,如果拿十万入股,我给你百分之十。”苗总买的是四米的数控机床,一台设备一百六十万,加上厂房租金,刀具费用,以及其他一些零碎开销,差不多要二百万。我说:“股份我要不起,等你的床子到了,我给你打工。钱方面我真凑不出来。”苗总说:“反正这事儿也不急,机床九月份才到。你和小梦回去商量一下,考虑好了给我个话。”<br/>回去的路上,梦仙问投资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能赚回来。我粗算了一下,说:“一台设备一年可以创收一百多万,最多两年就可以全部收回投资。”梦仙点点头,转眼去看车窗外的梨花。<br/>49<br/>在老家住了十多天,直到黄部长打电话催,我们才返回上海。还没下火车,便听到一个坏消息:老马走了。是苗增兵打电话告诉我的。<br/>他说,老马在夜来香被人砍了,剁了两根手指。原因是和另外几个嫖客抢一个新来的小姐。老马天不怕地不怕,这次却没敢报警,就算报警,恐怕也找不到凶手。公司给他老家打了电话。老马的妻子和哥哥就把他接走了。<br/>世间的事到底有没有报应?老马这一劫算不算报应?只有老天爷知道。遗憾的是,我没有送他,连最后一面也没见。这一别,也许是永别。打他手机,永远也没人接,后来就停机了。<br/>六一过后,天就热起来,街上到处都是穿了短衫的行人。车间里的蚊子也多起来,整晚整晚的围着咬。每台机床上都配了排风扇,风一吹,蚊子便散了。长时间吹风,人就开始虚脱。一关电源,人还没缓过劲儿,蚊子又卷土重来。对付蚊子,我有一个好办法:穿长衣长裤,连袜子也要穿厚的,这样,可以抵挡大部分蚊子的攻击。我不怕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这个办法一般人是学不会的。我天生不怕热,多热都不生痱子。我觉得,我就是一台冰箱。我的心是调温器,往左一想,就热了,往右一想,就凉了。<br/>梦仙一边往我身上抹花露水,一边心疼地说:“我还以为干数控多风光呢,还说什么高级技术,原来这么遭罪。”我笑了笑说:“挣钱哪有舒服的,除非你们女人。”梦仙说:“你这嘴就该给蚊子叮得全是包,让你整天胡说八道!”<br/>正说着,老彭打来电话。他说:“来外公,请你吃饭。”我说:“你也可以这么说‘外公来,让你吃饭’。”老彭说:“我这么说也行,外公来请你,吃饭。”我刚要把他的标点再挪个位置,他说:“你小子,一肚子坏水,成心涮我。”我问:“谁请?”他说:“你说谁请?”我说:“反正不是你请。”姜鹏在那头说:“来吧,沈哥,把梦姐一块儿叫来,老彭这小子好不容易放一回血。”挂了电话,我对梦仙说:“走吧,一起去,人家也请外婆。”<br/>饭菜很简单,一盘龙虾,一盘酱驴肉,一盘黄瓜炒鸡蛋,桌子上还放着一瓶白酒。米饭在锅里闷着,还没熟。见了面,姜鹏说:“老彭这小子抠门儿,放一回血比公鸡下蛋还难!”<br/>一细问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姜鹏说河里有龙虾了,老彭说没有,两个人就打起赌来。于是,叫上苗增兵三个人到河里去捞,结果,还真捞上一些来。老彭认赌服输,不得不放血请客。<br/>我看见那片渔网扔在墙角,是我去年买的。我想起当时梦仙在电话里说的一句话,“我呀,他什么时候向我求婚,我就什么时候嫁。”我是该向梦仙求婚了,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好意思主动提出来呢?那天我没喝多少酒。姜鹏却喝多了,口齿不清地喊着凯子王海涛和老马。他这一喊,把我对他们的思念也勾起来。我心里沉甸甸的象挂了一块秤砣,想对梦仙说的那些话,一时就没了情绪。<br/>公司开了一个会,黄总主持的。他说了一大堆无关痛痒的废话,最后,又重复了他上次开会的内容。我看不起姓黄的兄弟俩,公司大部分工人也骂他们狗仗人势,但大家又怕人家,毕竟这是个财大气粗的世道。有人说,人就是一只麻袋,有钱装进去,才能立起来;没钱,麻袋是空的,只能摊在地上。这话虽然片面,多少也有些道理。<br/>黄总的英俊和他那位糟糠之妻,是这个时代最鲜明的讽刺。那女人我见过一次,当时我问姜鹏她是不是新来的清洁工。姜鹏笑我有眼不识金镶玉。听姜鹏说完她的身份。我说:“哪是什么金镶玉,不过是一只镶了金边的马桶。”<br/>黄妻虎背熊腰,胖头肿脸,小眼睛象两颗黑豆。尽避为了整容她一掷千金,可惜这是块朽木,再出类拔萃的能工巧匠也无计可施。黄总对她的夫人早已心灰意冷,无奈要靠人家狐假虎威。男人一旦混到他这份儿上,就象皇宫里的太监,十有八九要心理失衡,解决心理平衡的办法是偷偷另觅新欢。黄总的老丈人,虽然对此耳闻目睹,但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些都属于夫妻内部矛盾,只要不激化,便可以姑息养奸。黄总常常对梦仙直勾勾地看,还有意无意碰在她身上。在给黄总做助理后,梦仙明显不如原来自由了,包括穿衣都要慎之又慎。苗总的时候,她可以穿短裙,可以穿低胸的半袖衫。在黄总面前,她只能穿厚厚的工作服,把自己打扮得中性一些,这是防狼的手段之一。<br/>我这个班长当的名符其实,该加紧的时候吩咐大家加紧,该卖命的时候号召大家卖命。有时候连分派工件都先斩后奏,只是钱从来没多拿过一分。因此,黄部在我这个班上就没了事干,象那个傀儡皇帝有名无实。<br/>我倒成白班的一个下午,梦仙发来信息说想吃龙虾。一下班,我就带了姜鹏他们到河里去捉。很快,便捉了满满一桶。我拎起桶,说:“这些我拿走,算是用我的网缴的税。”老彭过来夺,他说:“哪有你这么强硬的,跟城管似的。”我一躲,说:“你要是把虾抢去,我就把网收了,看谁上算。”苗增兵边收网边喊:“老彭,你让沈哥拿走吧,河里还有。”老彭很不情愿地折回去,嘴里唠叨着,“哪还有那么多!”<br/>梦仙最爱吃我做的麻辣龙虾。剥开红红的硬壳,我把白嫩嫩的虾仁放到她嘴里。梦仙吃一半,把另一半用小嘴叼着喂我。我轻轻问:“什么时候嫁给我?”她说:“你什么时候娶,我就什么时候嫁。”我说:“等咱们合同到期,明年回泊头,第一件事就是结婚。”梦仙脸上便洋溢了幸福的笑。我祈求上天,让这个小女人幸福到世界末日!<br/>尽避我工作小心谨慎,但是百密总有一疏。姜鹏在一个夜班跑程序的时候掉了刀,等发现有情况,已经为时已晚,型面铣亏了一圈。也赶上他倒霉,这套模具第二天就要走货,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错。公司的处罚明显过重。他被罚款五百,我这个班长也因管理疏忽,被罚款一百元。<br/>其实,这只是表面矛盾,内部矛盾是黄部有意识针对我们。一个班长把班带好,工作效率高了,领导会很赏识他;如果一个班长把手下的兄弟都团结了,当上司的反而感到不安全。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就出于这种顾虑。<br/>姜鹏要闹事,被我拦下。但是,他说什么也不干了,背着我跑到楼上办了辞职。等我知道的时候,他的辞职报告已经签满了大大小小领导的名字。<br/>不久,姜鹏就在其他辖区找到工作,卷铺盖离开了外公来寓。虽然我们还常常通电话,但见一面却难了。新上来的都是黄总的人,尽避技术烂得一塌糊涂,却有黄部撑腰,谁也不敢说什么。这年头儿就这样,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数控上,泊头人只剩下我们三个了。钳工全走光了,一个没剩。<br/>姜鹏走后,我突然有一种悲哀,一种为中国民营企业命运的悲哀。这种家庭作坊式的管理模式,是注定要走向衰退和灭亡的。问题不是有没有尖端的技术群体,不是有没有强大的运营资金,也不是有没有先进的生产设备,而在于管理者的心态。缺乏谦逊、宽容、奉献、责任,是他们最致命的隐患,这也是大多数民营企业在发展到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渐渐走向歧途的根本原因。只要那种狭隘的小农意识在高层管理者身上存在,就永远也走不出这个怪圈。<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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