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r/>滔滔的嘉陵江水流了不知多少个日月,江岸的孙树绿了又黄,黄了还绿。岁月的更替,光阴的流逝,这保宁府的府尹也不知换了多少茬,可是何伍的眼中,这一切都没有改变。要说变的那也只是朝廷的徭役税赋一年比一年重,这月的税要比上月又多了三分银子。眼看这大半天过去了过江的人却一个也没有,何伍愁眉苦脸的坐在船头,算计着何时才能凑齐府尹大人的银子。忽听的有人喊:“船家,船家,对面可是保宁府?”何伍抬头来看,只见一个身着青衫汉子从对面道上大踏步而来。<br/>见有生意来了,何伍大喜,道:“是,对面正是保宁府,客官可是要过去?”说罢,急将船摇到岸边。那汉子道声“有劳船家了”一脚踏上船来。心下计较终于到了保宁府,却见船家并不开船只是盯着自己上下看。甚是奇怪,道:“船家,怎地不开船?怕我没银子吗?”何伍讪讪一笑道:“客官勿怪,我们这里的规矩过江先给钱。”“哦”那汉子恍然大悟“这规矩也只有保宁府有吧?嗯,好,多少钱呢?”“本地人一两银子,看客官不是本地之人便是二两银子。”那汉子哈哈一笑道:“你这船家倒也有意思,这不是和打劫一样吗?天下竟有如此离谱之事,渡一次船便要二两银子。”又笑了一阵道:“罢罢罢,你这船家虽然势利,倒也爽快人。”当下摸出一锭银子掷在何伍手里说:“够了吧?”<br/>何伍一掂那份量,知道二两足足有余。喜道:“够了,足够了。”那汉子微微一笑再不答言,立在船头望着江上波光粼粼,却不知在想些甚么。何伍拿了银子,船倒是摇的飞快。<br/>“船家,听说保宁府有位神医,医术精绝,你可知道?”何伍本见那汉子浓眉大眼,极是豪阔,又收了他银子更生好感,今见那汉子相询。连忙说道:“客官说的是‘回春堂’的胡神医吧,哎哟。他可是我们保定府的大人物,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老人家的医术啊,真是神呢,不管什么样的病在他面前都能药到病除,慕他之名前来求医的人每日络绎不绝,就连我们府尹大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不敢得罪他。客官你也是求医的吧?放心吧,只要找到胡神医,甚么病都能医好。”心里却甚是奇怪,看这位汉子生龙活虎却不像是有病之躯,寻思只怕多半是府上甚么人得了恶疾吧。<br/>那汉子“哦”了一声,不置可否。道:“再厉害他也不过是一个大夫,怎么府尹也怕他?”何伍笑道:“府尹大人不是怕他,是怕自己的老婆。我们的府尹大人怕老婆是保宁府人人皆知的。有一回,府尹大人说‘回春堂’从别的地方进来的药材要交保护税,派人将回春堂封了。正巧他老婆犯头痛,可是看遍全城的大夫也没个效果,不得已只有把胡神医请来,说来也怪,只胡神医的药一下口,他老婆的头痛便好了,你说那府尹大人怕不怕?从此,再也不敢收‘回春堂’的税了。”那汉子也笑道:“这么说,这个胡神医倒还真有点门道了。嗯,保宁府,保宁府,可不要让我白来啊!”说到最后几乎是在自言自语了。<br/>这嘉陵江宽不过数十来丈,片刻工夫,船已到岸。那汉子跳下船便要去,却听船家喊:“这位客官,且慢”他回过头来道:“怎么?可是还要船钱吗?”何伍道:“客官误会了,我们保宁府所有的船都是在府尹大人那里造册发牌的,没有牌是万万不能在江上行驶的。这牌当然也要交银子才发的,而且这船费都是府尹定的,并不是小民随便收的。客官进城还须再交‘进关税’,也是本地人和外地人各不相同,过江之人都有一块船家发放的令牌,守城的大人才会知道适才客官已经交过一次‘送君钱’了便不会再收。”<br/>那汉子大奇,接过那块竹牌,道:“这府尹倒是好手段,我原以为你见财心喜,却原来真是有一么这个规矩。送君钱,送君钱,这个名字倒也有意思。没有这块牌子难道从江里游过来也要交这送君钱不成?”何伍道:“正是,府尹大人说:‘保定府三面环水,四面环山,是上天给我发财的地方。这保宁府的土是他管辖,这嘉陵江的水也是他管辖,因此,不管是从天上飞过去还是从江里游过去,一样都得交钱。’”那汉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这样的贪官也能做上府尹,唉。难道你们便没人上奏朝廷吗?没人反抗吗?”何伍摇摇头,道:“朝廷才不会来管我们这些老百姓的死活,再说,府尹大人虽然收的银子多了点,可是,大家……大家……都是有好处的。”说到这里似乎不大好意思。<br/>那汉子越来越是奇怪,道:“这贪官收的银子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何伍道:“这个,这个自然是有原因的。府尹大人说君子爱财,天经地义,但也要取之有道。因此订了这许多规矩,又说我一人发财,未免对不起我的子民。既如此,便从每人上交的税中抽取了三成给我们,不但如此,越是缴的税越多抽取的成数也越高。天下做官的那个又不贪呢?以前的府尹只进不出,弄的妻离子散,天怒人怨。相比起来大家觉得这个府尹还算不错了。”<br/>“看来这个府尹倒也是个人物,敛财用到这种手段,真是闻所未闻。更妙的是,被盘剥之人看着那蝇头小利,丝毫不觉得被剥削,反而处处争先,真是高明。”那汉子心里暗暗想着,拿了那块牌来到城门。他已经知道这进城交银子也是保宁府的规矩,二两银子对他虽然也算不上什么,可是对一个普通百姓来说,这多少也算一个大数目吧。唉,这些人虽然数着白花花的银子,可是到底还不是落进了那贪官的手里吗,真是可笑啊。<br/>那守卫也不罗唆收了牌,汉子交了二两银子的“进关税”总算是进了保宁府了。一路走来,他越走心中越是惊讶。这个小小的保宁府倒比他所到过的大州郡还要繁华热闹。一路青石板的街道也甚是干净,满街的店铺林立,来的人,去的人,各个衣着得体。他原以为有这么贪婪的府尹,保宁府也一定是乞丐成群,食不果腹,露宿街头的人大有人在,那知却是这么一番景象,真是奇怪之极。<br/>忽闻得一阵香气随风飘来,夹着一种酸酸甜甜的味道,情不由禁地咽了下口水,一时间顿觉食欲大动。举头望去,但见不远处一座酒楼当街而立,金漆招牌上写着“巴蜀人家”四个大字,字体刚劲有力,日深年久,看上去古色古香倒也不俗。那青衣汉子对这书法倒也没多少见识,只闻得香气喧闹声笑声与伙计吆喝声响成一片,竟是好不热闹。<br/>当下信步走上楼来,拣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要了三个小菜一壶酒,慢慢地在那么里自斟自饮。也不知是甚么原因,只觉得这菜自与别处不同,起始还不大饿,但这菜一入口倒好似饥肠噜噜,非得再吃几碗不可。那汉子唤过伙计来问,伙计笑道:“客官,你是第一次来保宁府吧?这便难怪了,这菜里可是放了保宁府的特产保宁醋。”汉子一愣,道:“醋吗?”虽然不是希有之物,他倒也曾吃过,可与这菜味道却不可同日而语。伙计道:“正是,这保宁府的醋自与别处不同,这个也算客官运气好,你若是早来两个月,便就吃不上这么纯正可口的菜了。”汉子好奇道:“这却是为何?”伙计道:“客官你有所不知,我们保宁府虽然以前也曾制醋,可那味道却让人觉得有它不多,无它不少。如今这醋不同了,你要是一顿不吃,就觉得食之无味。这个天大的好事就是我们府尹大人做出来的。”伙计见汉子惊诧的表情,得意的道:“府尹大人初来上任之时,曾说:‘保宁醋天下闻名,我以前是吃过的,你们这醋索然无味,如何叫得保宁醋’因此,府尹大人上任第一件事便是改进这制醋的秘诀,终于在两月前试得成功了。以前大家也是不信,直到吃上现在的保宁醋,大伙才信了府尹大人以前真的吃过这么好吃的保宁醋。”<br/>伙计说完便又去忙活了,汉子酒足饭饱,想到自己尚有事要办便唤伙计结账,原以为伙计必定会叫个高价敲上一番,没想到算下来只花了三分银子,这样的酒菜便是其它地方怕也不止五分银钱,这倒让他大惑不解,惊问缘故。伙计笑道:“府尹大人言:‘民以食为天,若是人人都吃不饱饭,那大家如何发财,岂不是大大不妙了。’因此,这大小酒肆是万万不收税的。”<br/>原来如此,这酒菜如此便宜,人人都能吃饱饭,困此便也无人出来闹事了。府尹吗?那个贪婪狡诈的府尹,看来倒也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忽然想起临行之前师交叮嘱的话,他越来越留心了。<br/>刚才吃饭之时已问明伙计“回春堂”所在了,下得楼来,迈开大步往东街去了。果然,远远的便望见街头最大的那间屋子,倒也甚是气派。汉子走近,看清那“回春堂”大匾后便走了进去。<br/>堂后的伙计见汉子背着个包袱,气势不凡,一进来便四处张望,看样子子既不像求医也像抓药。他拿捏不准,问道:“先生,你有什么事吗?”汉子道:“劳驾知会掌柜一声,蜀南竹海莫三来给胡师叔磕头来了。”伙计愣了一下,道:“先生,你稍等了一下”便进去了。片刻出来道:“请随我来。”汉子跟着他来到后堂,再走过一条青石板的甬道到了一个小院子里。院子里花草树木,布置的甚是雅致,静悄悄的倒也幽静。<br/>伙计把他带到中间的一间房便去了,汉子进得门去,但见正门厅上坐着一个郎中打扮的削瘦中年人,两眼斜斜的看着自己,无精打采的样子倒好似永远也睡不醒,难道这便是胡师叔吗?保宁府大大有名的神医胡乱语?<br/>却听他说道:“你便是我大师兄的弟子吗?”那汉子再无怀疑拜倒在地,说道:“晚辈莫三,给胡师叔磕头。晚辈奉家师之命,特来叩见。”胡乱语道:“不敢当!”升手来扶。莫三有心卖弄,腰上使了八分力道,他早听师父说过这位胡师叔内力深厚,非同一般。因此有心要试,只不起来,等他来扶。郎中不以为意,托着他的手,莫三只觉一股大力闯来,直逼得他喘不出气来,自己再也使不出丝毫力气。心中大吃一惊,好霸道的内力,胡师叔这样的内功只怕师父也及不上。心念之间已被郎中一把扶了起来。<br/>胡乱语笑道:“不错,不错,听说大师兄收了三个弟子,这些年在江湖上都闯出了名头,你便是‘绵里藏针’莫三吗?只怕你师兄的内力也不及你吧?很好,很好!”莫三脸上一红,的确他师兄弟三人中,以他内力最为了得,也数他为人最是沉稳机敏,江湖上因此送了个外号叫做“绵里藏针”。师父这次派他来拜见胡师叔也是有深意的。<br/>当下恭恭敬敬答道:“师叔夸奖了,晚辈师兄弟三人所学原是各有所长,大师兄的拳法最为了得,三师弟的剑法晚辈也是万万不及。”胡乱语道:“我与你师父也有许多年不见了,大师兄他可好?差你来有何事?”莫三闻言,解下背上包袱,拿着一个盒子双手奉上,说道:“师父身体很好,他老人家一直挂念胡师叔你,只是这许多年来师叔你一直行踪不定,直到前月师父才听说保宁府出了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师父他老人家便知是你。他说当今之世,除了师叔你老人家,别人是万万是没有这样的手段。因此,命晚辈来给胡师叔磕头,师父说,他老人家处理了门里事务,便亲自来保宁府与师叔相见,以慰师门之情。胡师叔早年练气伤了经脉,师父说这支千年老人参对师叔正是合适。一点薄礼,不成敬意,请胡师叔赏脸收下”<br/>胡乱语笑道:“千年人参吗?那可是极其珍贵之物,大师兄如此客气,我如何敢当。”伸手接过,也不多看一眼搁在桌上。莫三见他嘴上发笑,言语中却无喜意,脸上也无半点笑容,阴恻恻,心里甚是害怕,师父曾悄悄叮嘱自己,这位胡师叔喜怒不形于色,内功深厚,手段也很了得,叫自己万事小心。他于师父与几位师叔的恩怨虽不大明白,但在师门学艺十多年来却从未见到过几位师叔,祖师爷爷的祭辰也无一人回来,平时师父在众弟子面前也绝口不提几位师叔。<br/>莫三既叫做“绵里藏针”这些事却如何不知?显然这中间必然有着常人难以了解的隐情。他这几句话说的大方又得体,却不知那里说错了惹恼了这位师叔。只是,他万万也想不到胡乱语早年练气伤了身,那是拜他师父之赐。若是他知道这事,便是借他个天大的胆子,他也是不敢说的。<br/>胡乱语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道:“既如此,贤侄就在这里住下,等候你师父到来吧”说完,径自出门去了。<br/>莫三暗叫了声好险,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刚才这位师叔已经动了杀机。他的武功也许比不上师父,但自己可万万不是敌手。看来以后更要万事小心了,惹恼了他,他可未必当我是他的师侄。<br/>正在他心里计较拿定主意时,一个小丫头走进来道:“这位是莫三爷吗?奴婢春桃,莫三爷住的房间在左院,胡先生让我侍候二爷。莫三爷有什么吩咐请尽避吩咐奴婢。”莫三道声:“有劳了!”春桃把他带到左院便自忙活去了。莫三瞧她脚步浑重,不是练过武的。知道这位师叔定是有意瞒着下人的,只怕倘大个保宁府谁也不知“回春堂”妙手回春的胡神医是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br/>晚上饭桌之上,胡乱语倒也和言悦色,将保宁府地貌人情略略的给这个师侄做了个介绍,对白天之事似是毫不为意。莫三甚是乖巧,为人城府又深。白天说错了话已深以为戒,自是处处留心。婆子佣人们看上去,宾客二人有说有笑。却不知莫三一顿饭吃下来,汗背夹流。直到此时,他才知师父为何如此嘱他谨言慎行。你个老东西,我现在且与你虚于委蛇,待师父来了看你还倚老卖老。心中有了计较,下日吃饭吩咐春桃送来房间,师父来之前,尽量不去招惹他。<br/>胡乱语望着莫三远去的背影,心中只是冷笑。大师兄向来深谋远虑,迟不来,早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派个弟子来,哼哼,你打的如意算盘难道我便不知吗?嘿嘿,我不给你吃点苦头,他便以为蜀南竹海天下第一了。<br/>莫三在回春堂住下,一夜无话。次日一早便去城里溜达了,“回春堂”里早已等候了许多前来寻医问药的病人,胡乱语堂只是说了声:“小心!”便去忙活了。莫三心中想道:“一个小小的保宁府,只要师叔你不来难为我,还有什么能让我小心的。”不过,面子上却客客气气的应了。<br/>莫三走出“回春堂”拐了两个大圈,这才转身朝南门走去。他早已向人打听的明白,师父所说的那个地方,现在已被府尹大人占用了。这个贪官,放着那么多的豪宅不住,非得住到那破地方去,真是岂有此理。<br/>突然,他心头一跳,关于府尹的种种传闻顿时涌上心来,这个贪官来此不到一年,一来便占用了那座房子,这是不是也太巧合了?莫非,莫非他也是个有心之人,这一推想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br/>想到这里,一时却不走近去,只是在街巷口漫步而行。抬眼望去,只见那府前站着两个官兵,一人在门前清扫门前地上的落叶。看来,只有晚上才能一探究竟了。计较已定,便放缓了脚步。听说保宁府有个“桓候祠”大是有名,三国时蜀主刘备令张飞为巴西郡太守,镇守保宁。章武元年,关羽为东吴所害,刘备起兵报仇,大军临发时张飞被部将张达、范疆所害,谥封桓侯,葬于保宁。现下没事,不如去观观景,晚上再行动不迟!<br/>问得人“桓候祠”是在城西,便自去了。他本就不愿与胡乱语照面,因此在城内逛了大半天,直至夕阳西沉才回到“回春堂”。<br/>是晚,夜色已深。莫三听得院子内一片寂静,料想众人已睡熟,却也不敢大意,胡师叔就住在右院,可不敢惊动了他。提气凝神敛气,悄悄走出后院。他白天早已将地形看的好了,这回春堂的后院出去正对着南门,一出这胡同口是就是府尹府了。看来,胡师叔选定回春堂这个地方倒也不是没有道理。<br/>午夜的月光将大街小巷照的清清楚楚,四下里寂然无声。莫三穿到侧门,飞身上房,他脚步轻盈,没发出半点声音,趴在房上观察下面动静。奇怪的是倘大个府尹府,竟连个守夜的官兵都没有。心中一喜,这岂不是大大有利于自己行事。轻轻一点足尖,落下地来。他于这宅内结构已大致了然于胸。当下快步向内堂走去,忽听得房上一声细微的脚步声,莫三心中一惊,慌忙闪身隐到院内花丛之下。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窜下房来,沿着墙根疾步朝内堂去了。莫三心中一动,跃身悄悄尾随在黑衣人之后。他脚步轻盈,落地无声,那黑衣人竟丝毫没有觉察。莫三见他左穿右绕,疾步前行,没有半点犹豫,显然对这座宅院很是熟悉。<br/>果然,他来到一间大屋前,便停下脚步,立身倾听一阵。确知四下无人,那门也没上锁只是虚掩,他推开一条缝闪身进去了。片刻,里面传出一阵簌簌响声,那是翻找物品的声音。莫三不敢大意,缓缓凑到窗前。但见窗上沾满灰尘,蛛丝密布,料想这屋子有许多年没住人了。<br/>难道便是这里吗?莫三大喜,他对这府尹府并不熟悉,他虽然知道那地方并没人住,可是这前后的院子大小房屋少说也有四五十来间,要一间一间寻过去定然要花费些时间。这下倒是省了许多功夫,却不知那蒙面人是谁?他如何得知这事的。要知这事极是隐密,除了师父和几位师叔,天下只怕再也无第二人知道。莫非他是其它几位师叔的弟子?可是瞧他轻功身法却与本门大不相同,这可奇了?<br/>他生怕那蒙面人得了手,不敢怠慢。这屋子无人居住,久年失修。窗子早破了很多大洞小孔。透过洞孔往屋内瞧去,只见那黑衣人正在一件一件翻看抽屜拉桌,他找的极是细致,生怕错漏了一处地方。那屋里东西本就甚少,除了两张桌子,一张床及一些零碎物事之外,便别无它物。那蒙面人越找越是失望,显是他来找过已不止一次了,每次都抱着侥幸的希望,可是每次都一无所获。他站在那时想了一会,便俯下身一块一块去敲地上砖,一块一块不停地往前移。他敲一块,莫三的心也跳一下,心里大是紧张。难道真的藏在地下吗?想到许多帮派都在屋内设有机关放置机密物事。藏在地下那也是极有可能的?眼也不敢眨一下,只要看到黑衣人有异,便立下杀手,段不能落到别人手上去。<br/>突然,他心里一动。暗叫自己糊涂,胡师叔处心积虑来到保宁府,深藏不露。以他的手段,自己所想到的他自然想到,这些年只怕他能找的地方已全翻遍了吧。<br/>正自他萌生退意,从长计议之时。只听一声哈哈大笑,院子里顿时火把齐明,照的如同白昼。四面屋顶之上,墙角冒出许多官兵来,弓箭齐齐指向两人。那黑衣人显然也没想到被人跟踪了,两人狠狠的互望了一眼又转向四面的官兵。显然两人都知道,眼下最重要然的是如何脱身。<br/>院正门下大队官兵簇拥着一个头戴乌纱的官吏,只见他身穿大红官袍,站在那里官样十足,只是他身材本不甚肥壮,那官服却很是宽大,站在那里倒好似登台唱戏的戏子。旁边一个师爷满脸堆笑道:“大人,你可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料得今晚还有他的同党来。嘿嘿,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胆敢到府尹大人府来盗宝,还不快快束手就擒。”说到后来却是对莫三和那黑衣人说话。<br/>莫三心中冷笑,说道:“凭你这狗官也能拿我!”那师爷大怒,骂道:“好你个大胆的奴才,辱骂府尹大人,你可知该当何罪?拿下!”众官兵各挺兵器,扑了上来。莫三“嘿嘿”冷笑,这些官兵对付寻常流氓赖皮还能有些作用,却如何是他的对手。一拳一脚便打倒一个,那黑衣人也不闲着,拳打脚踢,不一会儿地上便倒了一大片。“哎哟”之声不绝于耳。莫三也不敢下杀手,真杀了那么多官兵,只怕保宁府全城戒严,到时对自己办起来事大是不妙。那黑衣人想是也是如此想法,虽然地上倒了一地,却也无一人伤亡。吆喝一阵见自己并无伤痕才纷纷爬起来。虽然还拿着刀枪,可是谁也不敢上前。<br/>莫三笑道:“大人可放我走么?”他料定这些人无人能拦住他,不如趁机戏弄一个这个贪官。<br/>那府尹只是瞧着,不发一言。师爷大怒,叫道:“放箭。”顿时,一篷篷箭枝从四周射下来。黑衣人挥刀来格,看准便一刀挥去,将箭一刀砍为两断,围着他身边落了一圈断箭,却一支也没射中他。莫三有心要显本事,只站着不动,看那箭射来便侧身避过,不管箭从那边来,他始终脚下不动,也不格挡,只待箭近身来便闪身避开。因此,他四周乱糟糟的插了许多箭,但也无一只射中他。莫三见那蒙面人看他的眼神又敬又胃,心中大是得意。更是笑道:“大人,在下可要走了。”说罢,伸手接住两支长箭,反手一掷。那箭疾如流星,反倒比弓射的还快。对面屋顶之上两人“哎哟”叫唤了一声,先后中箭,跌下房来。莫三早已看准,那里防守最弱,正好可以从那里脱身。当下,更不怠慢,弹身而起,向屋顶扑去。与此同时,那黑衣蒙面人弹身朝另一个方向飞去。<br/>“嘿嘿,来了便留下吧,想走可没那么容易!”莫三心中一惊,他身已在半空,听得这句话却是刚才一直不发一言的府尹说的。低头匆匆一瞥,却也不见他有何动作。正自想自己多疑,忽听头顶“呼”的一声,举头一看,叫了声“不好”话还未说完,头顶一张巨大的渔网当头罩了下来。<br/>两人一起跌落,那渔网甚粗,挣之不脱。二人空有一身武功,被网缚住施展不开,大队官兵早已一涌而上,捆了个严实,带到府尹面前。师爷喝道:“大胆,还不跪下?”众官兵喝道:“跪下,跪下,见了大人还不跪?”莫三冷笑,那蒙面人也是不理,他的面巾已被拉了下来,看上去年纪也不甚大,二十六七左右。两人昂然挺立,始终不跪。那些官兵适才被他们打的鼻青脸肿,早已怀恨在心,今见他们五花大绑,又在府尹大人面前,谁还怕他们。有两人用脚去踢,要将他们踢倒。却“哎唷”两声大叫,摔了出去。原来两人早将内力运在腿上,那官兵用尽全力踢去,直好似踢在铁板之上。“嚓嚓”两声,腿骨顿时断了,倒在地上哀恸不已。<br/>众官兵又惊又怒,却也没人敢再去踢。府尹嘿嘿笑了一声,道:“押下去,好生看着。”众官兵应了一声,心中均是同一想法“大人这笑声如此阴险,却不知要如何折磨这两人。哼,撞在我们大人手上,也不知你们祖上做了什么孽,明天可有好戏看了。”众人想到这里,心中均是期待,身上的伤处也不痛了,过来十多个人将两个人押下去了。<br/>府尹这才挥了挥手,道:“大伙都辛苦了,回去歇息吧,你俩个去账房那里支十两银子,好生将养。”众人应了,心中后悔不迭,为何刚才断腿的不是自己,十两银子足够五十次断腿的医药费了。那受伤两人心中更是大喜,只觉伤处也不痛了,被人扶着一拐一拐去了。<br/>次日大早,保宁府全城已传的沸沸扬扬,昨夜有刺客夜闯府尹府行刺未遂,现已被拿在府尹衙门。胡乱语不待天亮便叫人把丫头春桃唤到乡下去了,他可不能让那丫头坏了大事。<br/>此时,他坐在房里只是冷笑。大师兄,啊,大师兄,你向来算无遗策。十多年来,我一直隐姓埋名,处处提防着你,却还是被你找到了。嘿嘿,只是你万万也想不到,等着你的老朋友却不止我一个吧!你的宝贝弟子,不知现在怎样了?想来你对他的死活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吧。<br/>府尹府内,师爷轻声在府尹耳边说道:“大人,按你的吩咐都办好了。”府尹点点头,道:“很好,夫人不知道吧?”师爷只觉头上冷汗直冒,声音打颤,道:“小人万万不敢惊动夫人。”府尹笑着拍了拍他肩,说道:“嗯,干得不错,下去吧!”师爷顿觉受宠若惊,垂首小心翼翼退了下去。<br/>府尹看着师爷背影去远了,才哼了一声。高声道:“来人”两名亲兵进来道:“大人?”府尹道:“刺客可曾招了?”一名亲兵道:“大人,刺客嘴硬的紧,还不曾招。”府尹道:“很好,招了便不是刺客了。走,瞧瞧去!”两名亲兵大喜,应了一声,转身跟在府尹身后,心中均在想,大人这次又有什么新花样。<br/>不消片刻,便到了牢房。那些守卫见府尹大人来了,都舒了口气。一人道:“大人,你来的正好。这厮嘴硬的很,死咬着不招!”那二人手铐足镣,一左一右缚在两根柱子上。衣服被拔了个精光,只穿着一条短裤衩。身上血痕累累。昨夜众人遭他二人一番痛打,此时被擒,如何能不报仇?饶是二人武功了得,钢筋铁骨,也被打得皮开肉绽。此时,见到那狗官就在眼前,顿时破口大骂。<br/>那府尹丝毫不怒,环顾众守卫道:“我叫你们好好问话,怎地粗手粗脚,他们可是朝廷钦犯,去年大闹皇宫,皇上亲自点名悬赏缉拿的刺客木十九,要是有个闪失,你们担当的起吗?那可诛灭九族的大罪!快给两位擦洗干净”<br/>众守卫相互一呆,有两个机灵的已去打了一桶温水,拿了一条毛巾沾了水去给两人擦洗。那些伤口渗出的血早已结了痂,原已不太痛了。现在给热水一浸,血痂脱落,伤口再给毛巾一擦,顿时痛的两人汗珠大滴大滴的掉。府尹一边叫着:“哎唷,轻点,轻点……”倒好像痛在他身上一样。<br/>盏茶的工夫,两人身上已清洗的干净了。一道道伤口,被热水这么一敷,上面又渗着点点血珠。两人已痛得面色苍白,莫三心里更是把这贪官恨的牙痒痒的,心里打定主意,一旦脱身非把这狗官千刀万剐不可。<br/>“你看,你看,把两位混身是伤,皇上怪罪下来,谁担当的起?你们担当的起吗?”众守卫被府尹大人一本正经地双眼一瞧,都想发笑。可是谁也不敢笑出来,拼命忍住。只道:“担当不起!”府尹道:“不错,莫说你们担当不起,便是本官也担当不起!来人,胡神医上次专给本官配了一盒‘养血再生膏’,他说无论跌打损伤,刀疮箭伤,火癍暗疮百用百灵,快去给本官拿来。”一名亲兵伸了伸舌头,应了声快步去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