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澄携带着一身寒气进门,把食材放在桌子上。自从认识了庄郁林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去过附近的那个菜市场。
回到房间里,顾澄发现她妈妈正在帮他理着柜子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他现在愿意在心里称呼她为妈妈,因为她不再浓妆艳抹,而是有了几分他小时候印象中母亲的样子。
虽然她不再年轻。
顾澄悄悄地离开了房间,进到厨房开始做菜。
许久之后这幅画面都会成为他心里珍藏的回忆。
“吃饭了”
“来了”女人应了一声,然后洗好手坐到了沙发上。
饭菜很简单,三菜一汤。
两个人安静地吃着饭,谁都没有说话。但顾澄却没有觉得不舒服。
晚上,女人在厨房里洗着碗筷。顾澄回到房间里,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耳朵里流淌着哗哗的水声。
久违的,他觉得很安心。
安心到几乎想要落泪。
他把头埋进枕头里。过了一会,又探出头望了望窗外。
发现对面的房间亮着灯,有个人影站在窗边。
顾澄试着伸手挥了一下,人影也伸手朝他打了个招呼。他笑了一下,靠着墙开始看书。
吴碧珍久违地呼吸了一下外面的空气,她已经整整好几年没有出过门了。
脚踩在平底上的感觉很陌生,她试着多走了几步,让自己慢慢习惯。
出门前她从衣柜里翻出了一件花样朴素的裙子,套上了一件呢大衣,还是几年前的款式,然后又找出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以防被人认出来。
小区里的人嘴巴不太干净,她是知道的。
镜子里的她已经不再年轻,眼角长出了许多道皱纹。但她接受了这个事实,毕竟那孩子都已经长这么大了,个头早就超过了她。
她又拉了拉自己的帽子,想要走到附近的菜市场去买几个菜。
周围的道路没有发生很大的变化,只是路上多了很多人,很多很多的人。
她一下子有点怕,脚底在颤抖,几乎要走不稳。
一路上她总觉得背后有人在对她指指点点。
脚步越来越沉重,最后她还是放弃了去菜市场的想法,高跟鞋“哒、哒、哒”地敲击在路面上,到后面越走越快,她几乎是小跑回了家。
像是个神经质的病人。
这一天早上,吴碧珍刚打扫完家里,她希望顾澄回来之后能有一个好的学习环境。
有人按响了门铃,打开门的时候,看到一个穿着白色运动服的青年站在门口。
很干净的男生,吴碧珍多看了他几眼,认出他是顾澄的同学。她连忙侧身请他进来。
青年看到她之后流露出震惊的神色,犹豫了一瞬便放下书包,坐到了沙发上。
他叫她,“阿姨”
“哎—,你先坐着”吴碧珍长长地应了一声,脸上露出笑容。走进厨房拿出杯子涮了又涮,泡了杯茶递给青年。
她的手放在膝盖上,不安地交握着,小心翼翼地打量他。
“小澄他刚刚出去打工了”
“恩”庄郁林点了点头。
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吴碧珍局促不安地搓着手。她又进厨房拿了水壶,不断地给青年添水,企图让自己忙碌起来。
“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照顾小澄”吴碧珍真诚地表达着感谢。
庄郁林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个女人。看到她的不安与小心翼翼,他在心里嗤笑了一声。这个从来没有尽到过责任的母亲,现在怎么有脸说出这样的话。
“你不在的时候,顾澄他很好”
吴碧珍看到上一刻还安安静静的青年,一瞬间沉下了脸色,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口中吐出冷漠又伤人的话语。
“如果没有你的话,他会更好”
吴碧珍瞪大了眼睛,脸色一点一点地白了下去。手指颤抖着,几乎要握不住杯子。
庄郁林冷笑地看着眼前快要哭出来的女人。过时的裙子,过时的卷发,下垂的眼角与皱纹,长得与顾澄有几分相像,却残忍地抛弃了他,留顾澄一个人面对那些吸血鬼,自私的婊子。
这些大人们总是时时刻刻权衡着利弊,作出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必要的时候可以无视甚至牺牲自己的孩子。
他想起了自己曾经日日夜夜躲在门后听着他父母吵架的场景。
庄郁林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感觉胸膛中有一把火在烧。女人已经流露出害怕的神色,想要赶他走。
他开始绕着整个客厅踱步,嘴里念叨着什么。
“我听到他们说的那些了,你是个荡妇,不配做顾澄的妈妈”
“如果我有这样的母亲,我会觉得恶心甚至想吐!”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狠狠地打翻了桌子上的一个花瓶。
“砰”的一声,花瓶裂成无数块碎片掉落在地上,吴碧珍吓得惊叫一声,手指紧紧揪着头发。
“你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世上!”他狠狠地瞪着她,表情狰狞,细长的手指直直指着她的鼻子,嘴巴开开合合。
吴碧珍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她惊恐地看着他,然后捂着头皮惊叫起来。
她脑中掠过无数个日夜,那些陪各种男人睡觉的日子,关在房间里的日子,抽烟的日子,喝酒的日子,浑浑噩噩的日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怎么还有脸活在世上,怎么还有脸拖累顾澄,她唯一的儿子。
庄郁林停止了咒骂,他满意地看到女人蹲在地上,产生一种近似于凌虐的快感。
女人惨白了脸色,惊恐地尖叫着,她已经彻底疯了。
庄郁林抓起书包,飞快地离开这个地方。他跑得很快,心脏敲击着胸腔,都发痛了。
脑子里不断放映着女人蹲在地上尖叫的场景,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他仍然兴奋。
最后他靠在墙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咽了咽唾沫,他揪紧了背包带子,直到手指发痛。
理智告诉他不应该这样,但是愤怒的情感却轻易地压倒了他的理智。他悲哀地发现,直到现在,他还是觉得畅快淋漓。
明明是冬天,天空却阴冷的下起了小雨。他将手指插进兜里,走出了大楼。
脑子已经渐渐冷却下来。
现在,他该怎么面对顾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