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虚掩着,顾澄皱了皱眉,伸手推开了门。
屋里一点动静都没有,风吹起白色的窗帘,寂静得只有纸张沙沙作响的声音。
然后他瞪大了眼睛,看见了客厅正中间悬挂着的晃荡的人影,他颤抖着走到另一面,一张惨白的脸映入眼帘。
顾澄重重地跪倒在地上,遏制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连滚带爬地冲进洗手间,扑到马桶上干呕了起来。
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时,他一屁股坐在冰凉的瓷砖地面上。
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想不起来。但是却不停地有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溢出,流向脸颊。控制不住地发着抖。
这是怎么了?
就这样从下午坐到晚上,直到客厅里一片漆黑,变得伸手不见五指。试着动了动腿,发现没有办法站起来,两条腿一停不停地在发抖。
门被打开,借着灯光庄郁林也看到了悬挂在客厅中间的人影。他惨白着脸踉跄着向后退了一大步,靠在墙上。
急促地呼吸着,像是见鬼了似的。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咚”地敲击着,额头上渗出了冷汗。
在忍不住夺门而出的时候,他看到了顾澄,呆呆地坐在地上。
于是他抑制了逃跑的欲望,闭上眼睛,拒绝看向客厅里的尸体。尝试着挪动了一下脚步,像灌了铅似得慢慢走向顾澄。
但是无论他怎么摇晃他的身体,对方都没有反应,只有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不断滑落,睫毛上沾了一粒粒水珠,不知道哭了多久。
过了好一会,顾澄才像终于清醒过来,颤抖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庄郁林的手臂。指甲掐进了肉里,他的手腕似乎要被捏断了。
庄郁林不顾疼痛,将顾澄拖到了客厅里。
看到悬挂在上方的黑影,顾澄挣扎着站了起来,挣脱了他。
庄郁林站得很远,手指紧紧地握着沙发扶手,指尖泛白。他惊恐地看着顾澄一步一步走向客厅中间,口中念叨着“妈妈”,小心翼翼地将已经发硬的尸体放倒在沙发上。
近距离地看到尸体铅灰的脸色,庄郁林终于忍不住尖叫一声,狠狠地捂住了嘴巴。
姣好的脸庞已经肿胀发紫,充血的眼睛瞪得圆鼓鼓的,一点都不像活着的时候的样子。
顾澄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沉默着伸手阖上她的眼睛。然后找来了一条毯子盖住了她的身体。
庄郁林僵硬地看他做完这些,想说些什么,但是舌头发硬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个夜晚大概会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葬礼举行的很简单,庄郁林出了丧葬费。一共来了四个人,还有两个据说是乡下的外婆和舅舅。
阴冷的空气直直地灌入胸腔,引起人咳嗽的欲望。他站得离所有人都远远的,拒绝看向那一块小小的墓碑。
所有的墓碑都整整齐齐地列成一排又一排,被一棵棵树分开。
顾澄穿着黑色的西装,头发被凛冽的寒风摧残着,给整张脸蒙上一层阴翳,黑色的眸子失去了神采。
哀悼完之后,外婆和舅舅先离开了。临走前她昏暗的眼睛盯着顾澄,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摇着头叹了口气走了。
顾澄没有呆多久,用手擦了擦微微泛红的眼睛,最后看了一眼墓碑,转身也离开了。
“妈妈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女人只留下了这几个字就自杀了。这张勉强能算作是遗书的纸就静静地放在桌子上,被一只笔压着。
顾澄总是盯着这张纸发呆。
他已经长大了,能够应付这些。但为什么还是抑制不住地感到悲伤。
她走之后,一切生前留下的痕迹都会慢慢消退,直到最后被遗忘。顾澄仔细地思索了一下,他在这个世上还留下了什么。到最后,还是他也会像她一样,挣扎过,痛苦过,然而什么痕迹都没留下。
他从来没有恨过这个女人,因为她是这世上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人,是他的母亲。
幸好,在最后几天里,她给顾澄留下了一些美好的回忆。
“谢谢你”
顾澄切断了脑中发散的思维,对着远远地站在门口的庄郁林说道。
沙哑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陌生。
他看起来也很不好,这几天一直陪着顾澄东奔西跑,眼睛底下出现了浓重的黑眼圈,下巴上长出了薄薄的一层胡渣。
他还帮顾澄出了数目不小的丧葬费。如果没有庄郁林的话,遗体还不知道可以安放在哪里。
但是他不肯再进屋里,这间吊死过人的房子。
这是我应该的,庄郁林想。但他只是呆呆地站着,没有说话。
“我会想办法还你的”
庄郁林摇了摇头,觉得眼睛有些酸涩。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他才向前迈了一步。
不再犹豫,他加快了步子坐到沙发上。伸出手紧紧地揽住了另一个人。让顾澄的头搁在他肩上,手指颤抖着插进他潮湿的头发,轻轻抚着。
这是他自己做的孽,他会用一生来偿还。
“搬去我那住吧,好不好”
他几乎是祈求着开口。
顾澄看到他哀求的神色,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
然后起身,将眼眶里热热的感觉压下去。
“我去理东西”
他进去吴碧珍生前的房间,空气中还残留着她的味道。明明前几天她还那么鲜活,转眼间就躺进了冷冰冰的墓地里。
如果一个人待在这里的话,他可能会慢慢疯掉。
将衣柜里的所有衣服都整整齐齐地叠好,放进箱子里。
所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他都一样不落地整理好保存起来。
然后他关上房门,不再踏进去一步。简单地收拾了一点自己的东西,顾澄转身关上了门,离开了这个他呆了十多年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