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内院的库房。
齐婆子没想到今日府里的主子们竟来了大半,赶忙殷勤地上前行礼,“老夫人,二夫人, 夫人好!”
“不必多礼,之绿。”苏氏唤了一声齐婆子的名字,“把库房的账册拿出来我看看。”
“是,老夫人。”齐婆子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还是立刻把账册拿了过来。
“王嬷嬷,你去核对一下。”苏氏吩咐道,王嬷嬷恭敬地领命而去。冬儿拿帕子把库房外的一张圈椅擦了擦,然后小心地扶着苏氏坐下。众人就在这库房之外静静地等待着,表情各异。
王嬷嬷和齐婆子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把库房内的东西对了一遍,跟着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由王嬷嬷汇报道:“老夫人,库房中的物品都是真品。”
苏氏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意味不明地看向允氏。
“不可能!?”允氏直觉地脱口而出。
闻言,王嬷嬷顿时脸色一变,不悦地说道:“ 夫人,您莫非觉得老奴老眼昏花,看错了?”王嬷嬷跟随老夫人几十年,一向最受重用,她的眼光自然是不差的。
允氏也不敢得罪王嬷嬷,放低了姿态,“王嬷嬷,我不是这个意思。”说着,她一把从齐婆子手中夺过那本账册,快速地翻动起来……却是没有发现一件自己熟悉的物品。怎么会!?这账册中记载的那些被调换的赝品竟全都不见了!
允氏脸色一僵,随即立刻想到某种可能性,脱口而出道:“老夫人,这账册是假的!”她嘲讽地朝林氏看去,“二嫂,没想到你连假账册都做出来了!真是胆大包天!”她觉得自己抓住了林氏的错处,越说越起劲,“母亲,只要对一下您那边的账册,就知道这本账册是真是假了。”
苏氏没有说话,只是给了王嬷嬷一个眼色,王嬷嬷立刻道:“老夫人,老奴这就去取账册。”
王嬷嬷虽然年纪不小,但身子骨却是不错,快步地走开了……没一会儿就拿着一本封皮有些磨损、发黄的账册回来。
“我来对!”允氏迫不及待地接过账册,又翻动起来……这一翻,吓得她面如纸色。怎么可能!?她不敢置信地又翻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那些赝品的名称。
她双目瞠到极致,不敢置信地朝王嬷嬷看去,“王嬷嬷,居然连你也被收买了!”
王嬷嬷一脸委屈地看着允氏,“ 夫人,老奴对老夫人一向忠心耿耿,您可不能这么冤枉老奴!?”
“王嬷嬷,我是信你的。”苏氏拍了拍王嬷嬷,跟着目光锐利地扫向允氏,厉声道,“允氏,你为何要污蔑林氏?”
“ 婶婶,”一旁的薛寒烟一脸愤怒地瞪着允氏,“你为什么要污蔑我娘?平日里侄女一向敬重你,没想到你竟是这样的人!”说着,她眼中还溢出了眼泪,看得林氏一疼,忙把她拉进怀里抚慰着。
允氏气得直跳脚,转头对林氏道:“林氏,你装什么装?!前两天你不是还叫了寒烟姐儿去求我帮你隐瞒吗,现在居然开始赖账了!”
薛寒烟却突然哭得更大声了,又气又急,“ 婶婶,你竟然连侄女都不肯放过!”说着,她委屈地看向苏氏,“祖母, 婶婶她无凭无据就想冤枉我娘和我,这是要是传开了,孙女的名声可全被她给毁了!祖母,您要替我做主啊!”
苏氏深深地看了薛寒烟一眼,慢慢地点了点头,“寒烟姐儿,你说得没错……”
闻言,允氏被逼急了,全身的鲜血都往脑袋挤了过去,想也不想地说道:“谁说我没有证据!?我都记得,这两本账册中少了四样东西,十罗汉粉彩釉上彩冬瓜落地花瓶,错金流云博山炉,青花梅瓶,锦绣山河青花瓷落地大花瓶。”
薛寒烟突然不哭了,被泪水洗过的双眼如雨后的天空般清澈,亮得有些摄人心魂。
她嘴角微扬,不疾不徐地说道:“ 婶婶真是好记性!这库房中物件少说有几百件,连祖母、王嬷嬷恐怕都不能全记清楚。 婶婶您竟然能把这些物件记得是清清楚楚!”
允氏先是脸色微变,但立刻振振有词地说道:“那当然,我也曾管过库房,对里面的东西一清二楚,当然一看就知道少了什么。”
薛寒烟似笑非笑地盯着允氏,慢吞吞地又道:“既然 婶婶的记性这么好,那想必是对这账册上的物品都很清楚,”她随手拿起其中一本账册,刷刷翻过几页,“这个青花麒麟冬瓜落地大花瓶您可还记得?”
“我……我当然记得。”允氏结结巴巴地说道。
“哎呀, 婶婶,寒烟儿刚刚不小心眼花了。”薛寒烟故作歉然道,“原来这是珐琅彩黄色麒麟冬瓜落地大花瓶啊。”
“我,我一是记错了。”
允氏还想狡辩,可是苏氏已经不想听下去,“允氏,够了!”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是允氏做贼心虚,才把那些被调换的赝品记得清清楚楚。
薛寒烟在一旁慢条斯理地说道:“ 婶婶,其实偷换库房的藏品的那个人是你吧。 年前,你趁着管库房的机会,偷偷换了四件藏品。这一次,你怕此事被我娘发现,干脆就想把脏水泼在我娘亲身上!”
苏氏半眯着眼睛看着允氏,面沉如水,“允氏,这盗窃和多舌都是犯了七出之条,便是其中一条,都足以让秩儿休了你!”
一听到“休”字,允氏整个人都慌了,好像一下子失去支撑的力量,跪倒在地,眼泪糊了一脸,连声求饶:“母亲,求您宽恕儿媳吧!”
苏氏当然对她很是厌弃,这允氏平日里便小肚鸡肠,口舌得不饶人,实在不惹人喜。可是休掉允氏,坏的可不止是允氏的名声,还有她整个薛府女眷的名声,琤姐儿她们还要说亲事呢。
她叹了口气,道:“允氏,虽然你罪无可恕,可是琳姐儿和昊哥儿有了你这样的娘亲,将来还如何谈婚论嫁。这一次,我就饶你一回,你去我廊下跪着读女戒一百遍!”见允氏表情一松,又冷冷地补了一句,“然后再回去罚抄女戒一百遍,禁足 月,不得踏出房门一步!”
这惩罚已是轻许多,允氏赶忙谢恩,噤口再不敢开口。
之后,苏氏与众人一同回了荣郑堂,允氏一人灰溜溜地跪到廊下,手执《女戒》,一遍又一遍地念了起来……
而苏氏带着林氏、薛寒烟又来到东次间,各自坐下。
“寒烟姐儿,这想要什么奖励?”苏氏突然莫名其妙地说道,引来林氏若有所思的目光。
“祖母,孙女不求什么,能洗清我娘亲的罪名,孙女已经满足了。”薛寒烟恭敬地说道。她并不是在客气什么,她无欲自然无所求。
“寒烟姐儿,难道说你早就知道……”林氏忍不住问了出来,心中有种微妙奇异的感觉。
“没错。寒烟儿早就知道 婶婶调换了库房中的几件藏品。”真相既然已经水落石出,薛寒烟自然供认不讳,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那一天,我暂时拖延住 婶婶后,便来见了祖母,把库房出现赝品的事告诉了祖母,并立下军令状,一定在寿宴以前找出犯人。”说着,她端正地对着苏氏福了一个身,“祖母,多谢您肯给寒烟儿这个机会,也多谢您愿意配合寒烟儿。”
整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自然就是苏氏的配合,只有苏氏愿意配合,薛寒烟才能完美地制造了两本假账册,并偷换了齐婆子的真账册,最终让允氏原形毕露。
苏氏虽然不喜欢林氏,但林氏毕竟是嫡房,苏氏又怎么能让允氏这庶房陷害嫡房,因而便给了薛寒烟这个机会。
苏氏满眼复杂地看着薛寒烟,从薛寒烟在她面前立下军令状后,她便已经意识到这个 孙女已经完全变了。是什么时候呢?什么时候起她的这个孙女居然变得这般聪慧?
苏氏转了转手里的佛珠,意味深长地道:“寒烟姐儿,这事你做得不错,有功自然要赏。”说着,便对身旁的王嬷嬷道,“我那里有一个赤金盘螭巊珞圈,取来给寒烟姐儿。”
苏氏既然都还说了,薛寒烟自然没有再推迟,领了赏赐,便和母亲林氏一同回去了。
一路上,林氏都没有说话,一路表情复杂极了,一时忧,一时喜,一时又叹息……一直回到墨竹院,林氏拉着薛寒烟面对面地在炕上坐下,这才把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寒烟姐儿,这次你实在太冒险了!”寒烟姐儿成功了,允氏也不过被罚抄点书,可若是失败了,苏氏却有可能彻底嫌弃了寒烟姐儿。
想到这,林氏就有些后怕,又道:“寒烟姐儿,下次切莫如此了,为娘宁愿自己被冤枉也不想你这么冒险。”
薛寒烟脸色一凝,她看着林氏,眼中坚定异常,“娘亲,有些事我们不能让,一步让步步让,一步错步步错,我们二房不能成为别人的垫脚石,更不能被人随便泼脏水!”
薛寒烟是蓄意借这件事在林氏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她不想一直被娘亲当做小孩子来对待,她希望娘亲能更相信自己……那么将来一旦有什么大事,娘亲才不因为自己年龄小而蓄意瞒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