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宛清细细的用手帕将小碧脸上的泪拭去,拿过小碧手中的托盘,三人一起去了窗沿坐着。
小碧一大清早便起了,想着郑宛清若是起了,这么久没吃东西,也该饿了,做了细细的米粥端过来,又配了念初喜欢吃的点心,满满当当一大盘。
郑宛清看着自己眼前炸的酥软的小肉粒,一颗颗金黄可人,取了少许放进粥里头,那黄黄的色泽就将那一碗小粥染的金灿灿的。
梅花糕上点着红丝,一口吃到嘴里,又软又糯。蛋黄酥被烤的焦黄,上缀几颗芝麻活像典雅文人的留白,皆具意蕴。
暖阳打在三人脸上,二三吃食在旁,寻常日子,却因着这个,变得赏心了。
很快,三人闲聊之中,小碟子堆得渐渐高了。念初闹着郑宛清带他出去转转,郑宛清不得不从了他。
小碧看着郑宛清脸上愈发明艳,挥挥手便让他们去了。
看着两人的步子越来越远,小碧偷偷拉开郑宛清的床幔,将那一根红线细细地压在了枕头底下。
她要让小姐与所爱之人岁岁长相见,不要再受着人间凄苦。
有人护着她,一生一世。
隐隐埋着的红线布下,郑宛清不知,眉目之间仍旧是欢喜。
可是月老的姻缘树上,一支红线恍然荡开,红艳的夺目。早就注定下的宿命,能为人间琐事耽搁住几回呢?
再看回来,暖阳下的一大一小执手相伴,相府也沐浴在烈阳下,暖暖的。
背影拉长,阳光拉长了孩子与少女的脸,恣意张扬。
一步一步地走着,两人瞧出了些不同,原来站在郑宛清门外那些人都被撤去,木栅栏外还挂了两盏灯笼,煞是喜庆。
看着那红红的灯笼,好像瞧见了愿景一般,念初微微扯了扯红灯笼嫩黄的穗子,满脸都是天真与小心翼翼。
“姐姐,过两日就是上元节了。”念初昂起头来,看着郑宛清,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角。
郑宛清知道念初心里什么心思,但是昨天那件事至今在心中还留有余悸。
可是,念初眼中盛满晶莹莹的盼望。
顿住许久,郑宛清眨了眨眼:“念初,再等一等吧!我们很快就能够出去的。”
再等等!一定能够平安喜乐地过完这一生。
念初干裂的嘴角在阳下翻起白皮,一遍一遍抿着还是缓解不了,头渐渐低下去,默默踢着小石子。[类似这样的语句,虽然看上去很有文艺气息,但是实际上是很影响读者连续的阅读、理解主线故事的
要控几你几几啊!]
郑宛清看着念初这幅样子,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牵着念初的一只手却温热着。
“念初,走走吧!兴许能提前看见些上元节才能看见的景色呢!”
嘴角绽开两个小小的漩涡,郑宛清看着念初,神色认真。
她原对这世界热忱,只希望这人世待她亦如是。
停住了踢石子的脚步,念初抬头看了看郑宛清,手指微动,
“姐姐,我们不出去,就在这院子里看看好不好,念初不想出去。”
原来,这孩子的小心翼翼,早就超过了郑宛清的想象。
良久无言,郑宛清抿了抿嘴,眼里都是些破碎的银光。
若是可以,她也愿意与念初小碧一起游山河古坊,赏长河落日。
可是,不能啊!
因为不能,所以就连一丝余下的光也不能留下。
郑宛清带着念初在院子里转了一下午,其间时有奴仆来园子里挂些小玩意,念初总是趁着奴仆们退下后走上去瞧瞧,但是总是连手都不敢伸出去。
郑宛清看着挂在枯枝檐头明艳艳的小玩意,心里却突然间有了个想法。
思量了许久,不过短短的一句话,说出口却比什么都难,最终,即使声音嘶哑,郑宛清还是说了出来,
“念初,姐姐把你送出去,让莫赐叔叔照顾你好不好?”
莫赐那样爽朗的性子,念初和他一起想必会开心许多。
不像和自己一起这般,这样的无趣,还要时不时担心自己出了什么事?[注意错别字,“时不时”,出了什么事之后不要用问好]
孩子本就不该待着这样阴谋诡谲的地方。
更何况,那客栈里那样一个人的存在,定能教念初许多。
念初盯着郑宛清的一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如同当日在街上被人指着骂野孩子一般。
手紧紧攥着,指骨都有些发白,指甲扣着的地方满满都是血色。
就那样看着仇人似的看着郑宛清,一双眼忽明忽暗,眼里的清明被割裂成一块一块,支离破碎,难堪莫过。
可是,郑宛清却是动了真格的,死死扭过头去,不愿再看念初,可是被咬的发白的唇又不知泄露了谁的心事。
这府里的温情本就如纸,若是,念初真的离开,现在只怕要再淡一层了。
呆站着哪许久,看着郑宛清决绝的背影,念初再也憋不住了,鼻子像好像被堵住了一般,酸的不像话。
“姐姐,是你说不会丢下我的,你现在这又算什么?我虽是个孩子,但是也知道要言而有信,你现在这样,又算什么?”
“姐姐,你是真的要我走,是吗?是吗?是吗?”
念初不断一遍一遍地问着:“是吗?是吗?是吗?”
可是郑宛清好像丝毫不为此所动,头用力重重地点了下去。
郑宛清没有听见喊叫的声音,念初好像把自己心中的辛酸悲苦都吞进了肚子。
“姐姐,那我们······”
是就此别过,是再难相见,还是,就当做从未见过。
郑宛清那一日在院子里站了多久,念初就在院子里站了多久。
最终,在念初扑上来抱住郑宛清大腿时,郑宛清还是没有忍住,回头看了他。
可是,只这一眼,却意味着更大的离分。
如若是事情真的就只是这样停在了当日多好,可是偏偏天不遂人愿。
郑宛清一双手轻轻抚着念初的背,像之前的许多许多次一样。
“念初,不了,姐姐说的是假话,姐姐怎么会舍得呢!这么好的念初,姐姐不会舍得的,不会舍得的。”
那一句话就像是一句诅咒一般,回荡在夜夜月色中。
细小的,旁人都见不到的那些希望重新一点一点的粘接。
念初那时还不知道,希望碎了,就如同镜子碎了那样,再也圆不回来的。
其实那时不过也就只是他的自我安慰罢了,他知晓郑宛清的性子,说出的话必定是当真的,只不过是自己不愿当真,刻意忽视着那些隐隐约约就能窥见结果的细节。
到最后,既没骗住别人,也没骗住自己。
走到了最后,念初此人,对于郑宛清的评价便是:每每说出了些蜜语,那背后所隐藏的必定是剖心之痛。
再后来许多年,念初每每想起这天是便是那天炽烈的阳下,郑宛清异常热的双手和格外冷静自持的语气。
那一天,念初一直抱着郑宛清不肯撒手,就连晚上都一直抱着郑宛清,眼睛里头是碎了以后拼回去的期冀。
那一日,同样的,念初睡得特别沉,他明明不想成为黑夜的俘虏,可是郑宛清却在他的水里头下了药。
只要睡着了,就不用眼睁睁的看着离别,这样也许,就不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