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散席
作者:单芥 时间:2019-04-30 03:54 字数:2667 字

宴席欢散,黄烨自是尽兴而归。

枯枝哑哑吊着,越过蹒跚的夜色,槎桠的心思,被埋在深夜中,谁都看不出来。

亭下的郑宛清仍在看月,虽是满心欢喜,可是却仍有愁云。

这所有一切都像是有人在暗中安排好了一般,所有的命数都被掌握在他人手中。纵是一切顺风顺水,却让人感到不安稳。

孩子天真无妄,唯一执念便是一生真心相伴。可是被人成全的一生,总还是要被人毁掉。

相府当夜依旧安静,蛰居在京城异境之中。

可是第二日清晨,整个相府却乱做一团。

郑宛清仍在床榻上浅眠就听见外头叫叫嚷嚷的,但是却不愿转醒,一直到小碧来叫醒她。

“小姐,出事了, 老爷夜里一直高烧不退,上吐下泻,现在京城里的名医都来了,您快去瞧瞧老爷吧!”

小碧说的急促,郑宛清还未听清就被小碧从床上刚扯了下来,简单梳洗一番马上就去了郑相的院子里。

一直到郑宛清看见了郑相房里密密麻麻挤着那样多的医官时,总算才意识到了严重。

外头站着几个无名无姓的姨娘哭哭啼啼,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看到郑宛清更是不屑一顾,齐声声开口嘲讽:“老爷躺在床上这样久了才过来,不知道怎么做女儿的。”

郑宛清看了那一群姨娘,不咸不淡的回了一句:“我缺是不疾不徐的,只因我知道了父亲福大命大,必能挨过去。不想众位姨娘一般,面上哭哭啼啼,心里不知想些什么?”

淡淡拂袖,郑宛清再未看那一群人,顺着众位医官让出的一条道子,走入了房里。

床榻前依旧是排了密密麻麻的医官,透过那些医官,郑宛清只能看见瘫在床上郑相有气无力,脸上满是虚汗。

郑宛清拉了一位医官来问:“医师,我父亲如今情况如何?”

那医官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可是看着郑宛清坚冰一样的眼神,却还是开了口:

“我们几个人诊断到如今,也不知道老爷到底是生了什么怪病。现在只能是开些药方拖着,但是若是得究出病的症结来,还是得另请高明。”

医官脸上挂不住,眼神都不敢往郑宛清那看。

可是郑宛清居然丝毫都没有要责怪的意思,只是看着床上的人愣愣出神。

医师技不如人,怪不得谁,床上躺着的人是当朝丞相,若是能医好了自然是不必说,若是医不好反而让别人丢了性命,也真是大祸一桩。

承认是自己技不如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妥当的抉择。

只不过如今大半个京城的名医都在这了,又有何处可以请得高明呢?

一时想不通,郑宛清愣了神。可是床榻前那些医师却为郑宛清让出了一条道来。

有气无力的声音响起,不像郑相之前说话时底气那样十足。

“宛清,你过来。”

床上曾经意气风发的人,如今躺在锦被貂裘之中垂垂老矣。

郑宛清难得在郑相眼中看见那样的神色,像是濒死之人的召唤。一向对这个父亲没甚感觉的她,眼角濡湿了。

眼睫上的泪光星星一般落下,郑相分明看见了,却权当没有看见一般。

“若是我真的不在人世,这一府人里,到底最舍不得的还是一个你。

我这一辈子真是对不住你娘亲,可你娘亲最舍不得的人,却是你。

你莫怪爹爹自私,为你寻了个当朝的状元郎做郎君,可是他曾许诺于我,会护你一世安康。”

郑相说完这话以后,抬头看了看郑宛清又接着往下说。

“皇上不久之后便会降旨赐婚。你以后定要依着你娘亲的愿景,平安喜乐地过一生。”

郑宛清后来什么话也没听进去,只是听着那一句:他曾许诺我护你一世安康。

若这一世安康当真就只是因为那一个剑穗,郑宛清觉得这未免太过了。

而自己,空有丞相之女之名,却并无实权,就连这相府里头都没摸清楚,若是召隐想借由自己来平步青云着实牵强。

这样细细想来,郑宛清竟没弄清楚,召隐娶自己,许下如此重诺,究竟是为了什么。

被深刻遗忘之景,却刻在召隐心中,无法释怀。

幽稷侯大婚当日,他在止离饮酒,看着那一场轰动的诀别。

分明是所有人把郑宛清逼到那一种绝境上,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施以援手。

一杯又一杯好酒下肚,即使酒量再好也禁不住这样的折腾。召隐已经微微有些醉了,就连郑宛清跑向河边时所留下的那一抹笑意,都让召隐在臆想中看见了那个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女子。

那样清雅干净的微笑,带着期待的笑容,带着满足的笑容,他想了千千万万遍的笑容,世人却再也不想看下去。

再下一幕,红色染了满眼,像极了那一日桃园中的火光,炽烈张扬却预示着生命的凋零。

棠棣之华,华如桃李,却再也无人得见。

召隐下意识地就停下了还拿在手里的千叶红,下一秒,一个白衣身影越过精致的窗棂,想也不想地越入水中。

梦河并不像他人所传言那样怨毒,但是那河水却是刺骨的冷。可是那时候召隐好像什么感受不到,只手翻过重重红纱只为寻一人。

郑宛清却早已经闭上了眼,不带一丝对人世的眷念,整个人泡在河水里像是一尊玉人。

她的身体不受控地下沉,石棱尖锐如刺,然后是大片的血腥气漫开,召隐想去拦时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他到了郑宛清身旁想要将她托上去时,却发现怀里的姑娘窣地睁开了眼,一双眼亮晶晶的,里面好像有桃花绽开一样。

扑面而来的熟悉感突然间充斥了召隐的脑海,还没等他再看上一眼,那双眼又闭上了,死死的。

召隐把郑宛清抱到岸上时那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还是没有消失,转而变成了一阵一阵怅然若失的飘忽。

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不知道,只是知道自己在岸边站了很久了,郑宛清没事。

可是郑宛清对这一切却是一无所知,小碧闭口不言,不想让郑宛清再重历当日之苦,可是这段说不清的故事,也就这样被缄默在那一日的梦河水中,再也无人得知。

无人知道,那个人醒过来了。

也无人知道,三界六道之间,循环轮转,不是只有天帝一人所控。

天帝,终究还是及不过天意。

从那一日之景之中回过来,郑相已经念念叨叨说了许久。

郑宛清安安分分地坐在床边听着,像极了日日在道场演的那些母慈子孝的范本。

只不过,心思却全然都被那一句话牵了过去,再无挽回之力。

站在屋里的医官们也未想到郑相对着这个传言中一向不受宠的小姐会有这么多话要说。

许久之后,那絮叨却被郑宛清打断了:“父亲,或有一人能解此症。”

郑相愣了一愣,像是未曾料及一般,缓了一会才开口说:“宛清,你无需如此。爹爹知晓自己如今命不久矣,你无需再为我这个死人奔波。”

郑相面如死灰,真如濒死。

“父亲,召隐善医术,或有法可医。”郑宛清看着郑相沧桑的一张脸,双目炯炯,眼中泻出的生机快要将这一场刻意安排击碎。

还没等郑相开口,马上就招呼着小碧安排一辆马车。

先不说郑相如何,房里的医官脸色都不太好看,召隐此名,如今在京城已经传开了。其人策论文章皆属上乘,武功更是绝顶,若是就连医术也这样精湛,未免也太过难为上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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