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

眼神没敢对上召隐的眼，池澜低声说了句：

“方才我睡着时分明听见有人进来，招呼了我一声，说是要进来找本书。我一听是你的声音，就让他进去了。”

“你没睁眼看看他长得什么模样？”召隐眉头紧蹙。

许是召隐这话是有些质问意味，池澜皱了皱鼻子，却还是如实回答：

“我那时尚在睡觉，看了一眼那人穿的白衣，声音又是一模一样，自然而然就以为是你了。而且那人轻车熟路的，对尚书房熟透了，我就没怎么疑心。”

召隐不再说话，继续看着那些典籍。

他从池澜口中得知的信息只有这些，若是没找出到底是那一本书出了差错，怕是查不出那个人到底是谁。

尚书房作为宫里的藏书阁，里头的书，自然都是依着内容、以天干地支的方式，一一排布好的。偏那人能赶在自己之前、装成自己的模样进来，显然对尚书房里的规矩，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一排排书磨过去，手指渐渐生了薄汗。召隐预备去外头净手，一丝异常的酸苦味道，却在此时窜入鼻尖。

酸苦味？

召隐转过头去，循着这一丝若有若无的味道，再一次细细查看过一遍书籍。

终于，他在不显眼的一处里，发现了一点起伏。

尚书房里的老臣一向都喜欢将书摆放整齐，最要命的是连书脊上的起伏都一模一样。

偏偏召隐手下的这本，出了意外。

这本书看上去虽是勉勉强强合得上这空隙，但是书却过厚了，剩下一点边角的地方被挤在外头。

召隐废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取出了这一本书，翻开以后却发现，这里头竟然全都记载着西南地区的异草。

可是，这里头却有一页被人撕掉了。

……

黄烨赶到相府时出奇的没有人去门口的迎他，他也没顾着皇帝的威严，一路小跑就到了郑相的院子里。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谁，黄烨就已经冲进人堆里去，面色阴冷。

“远陵，你感觉如何？”

还不待郑相回答，黄烨便急着说：“朕已经让人去寻是何人下的毒了。若是被朕抓到，朕必定将他千刀万剐！”

帝王之怒，气势惊人。

后院一下子便跪倒了一片，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姨娘更是被吓得浑身发抖，恨不得自己压根就不在这里。

郑相倒是心宽，宽慰着黄烨：“皇上，老臣也到了该去陪着先皇的时候了。！”

然而黄烨一听，脸色越发阴沉了。他狠狠瞪住跪地的一众医官，眼里似是要冒出火来。

“朕养着你们这一群废物有何用？政史不通，医术不精，整天就知道推说不知不知，如今就连两朝老臣中毒，都无能为力。”

他越说越是气愤，狠狠一踢旁边的小杌子，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若是能以命抵命，纵是你们的十条命也不及郑相一条！”

这般狂怒的气势被郑相看在眼里，却不由自主想起了先帝。他微微侧过脸去，眼中闪过一丝黯色。

黄烨却并未察觉，他冷漠地盯着这一群的人，满脑子只想让他们知道，这景朝如今到底是谁的天下！

“从何时起太医院衰弱至此，莫说解毒，便是连这毒来源于何处都寻不出。多少人削尖了脑袋往朝堂上赶，可我景朝大好河山，容不得一个庸碌之辈！”

黄烨此时当真是拿出了帝王之态，跪着众人都被吓得不轻，忙点头道是。

看着众人迎合的姿态，黄烨的心情终于好了些，脸色微微放缓，低声吼了句：

“都给朕滚！”

众人自当是依旧持了跪拜的姿态出了门去，留下郑相与黄烨二人。

眉毛紧紧拧着，郑相终于转过头来面对着黄烨：

“你无需如此，不过一场戏而已，何必牵连这样多人，累得旁人惴惴不安。”

黄烨轻声一笑，净是轻蔑：“您可千万别再拿从前念叨我那一套来念叨我，若是我今日不再让他们看看，他们怕是不知道，这天下如今在谁手里。

您那老古董的说辞，好藏在肚子里，烂一辈子了。”

郑相看了看黄烨，不再说话，倒是比见召隐时更像了老儿态。

“让你服的药你都已经服下去了吧。”黄烨满心不耐烦，此刻从皇宫出来不过也是演一场戏。

“都服了，皇上就放心吧。”郑相眼中一片灰暗，看不出悲喜，只不过眼神飘忽，好一会都没找着焦点。

两人这样无言坐了许久，黄烨终于起身：“朕还有政事要去处理，就不陪着郑相了，只望郑相能把握好度。”

面上虽是没甚表情，但是话语中的威势却是逼人的。

郑相没抬眼看，只是轻轻一咳嗽，血味四蹿。

从床边到门口不过几步，推开门时，黄烨眼中一片通红，方才的怒气早已经被消化，像是为了郑相的病难过了许久。

门外管家依旧是安安静静站着，看到黄烨施了个礼，身上的苦味几不可闻。

没了早先那般悲痛的积郁，相府恍若又回到了以往的平和宁静。

郑宛清没有再去看过郑相，默默等着召隐的消息。

而此时的召隐刚刚从尚书房里头出来，仍在思虑着那些事。

方才他已经嘱咐池澜莫要将看见另一个人的事说出去。如今他不知那人究竟是何用意，也不好妄下定论。

可是，召隐总觉得那本《西南异草集》与郑相中毒一事有莫大的关系。

为何偏是西南呢？

被撕掉的那一页，又是什么呢？

只不过很快，这谜题便有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