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源
郑相身中的剧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京城,一时间京都上下人心惶惶。
若是有人想要毒杀两朝元老郑相,那是否也就意味着:有人不满景朝现状,妄图推翻呢?
这京城的流言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一时间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幽稷侯。
百姓们想的倒是很简单:这西南的侯爷刚进京没几日就发生了这档子事,不是这侯爷干的还能是谁?
满京城的风言风语很快就传到了皇宫里头,虽说还是有明智的人在,但信了这谣言的人也有许多。
只是幽稷的寝宫里头依旧是安安静静的,一点波澜也没有。据伺候幽稷起居的宫女说,幽稷这几日反倒还格外喜欢饮酒作乐。
这消息刚传到黄烨耳里时黄烨也是没什么动静,只当是幽稷心宽,不在意这些流言。
可时间久了,他也开始怀疑幽稷手里是不是真有什么证据能破了这些流言,故而才这样心大。
这日子,变得最焦灼的,倒是黄烨了,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如今,他只盼望那个方法当真有效。
否则,就算是有解药,郑相那把身子骨也拖不了多久了。
召隐这几日也还在为那本书烦闷,他仍旧觉得郑相中毒那件事与那神秘人,那一页纸有莫大的关系。
若是能从那书中找到突破口,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当日召隐便重新翻阅了那本医书,同上次他看时并没有什么两样,那被撕掉的那一页也没出现。
只是翻阅完后,召隐却发现自己的手上,出现了一大片墨色。
墨,是新墨。
那书,也就应该是新书了。
召隐再细看书上,文字图样皆是干干净净,连一点污渍或涂抹都不见。要么便是抄书那人格外小心,要么……这书便是坊间刊印出来的。
主意已定,可等莫赐拓回书坊中的原版,也已经是两日之后的事了。
“也不知道谁,这样麻烦,你手头上那个《西南异草集》压根就是个孤本,我找遍了书坊才找着。
就印个一本何必要去书坊呢?还不如抄一本更方便。”
莫赐一边将抄回来的书给召隐,一边嘟嘟囔囔的发牢骚。
召隐一惊,心念电转,终是发现了其中古怪:
这本就是一个布好的局,他只不过是恰好成了有心人手中的傀儡,替人成事罢了。
尚书房换书一事,是为一计:藏的那般隐晦,又扮了他人模样,做足障眼法,三人成虎,流言障目。
文书缺页一事,是为二计:西南指向本就明了,但若是毫无阻碍,又兴致缺缺,惹人生疑。
书坊拓字一事,是为三记:若无人知晓这孤本一事,亦无人对此书生疑,一切便水到渠成。
若没有莫赐那一番话,召隐如今就要以为那一切便是幽稷动的手,只是有了那一番话,指向却明了了。
朝中皇党多矣,谁能引得右相以命相帮,无非那一人而已。
到如今迷局揭开,他倒是不担心郑相身体如何了,若是此乃黄烨所施之计,郑相必定安然无恙。
只可惜了他家小女儿,一心以为爹爹命途不保,日日修书来。
这一片痴心,又如何值得呢?
当晚召隐便派人传了口信给郑宛清:郑相有救了。
只可惜啊,倒是有大把的人赶在郑宛清之前便听得了这话。
黄烨则更是这其中翘楚。
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的结局,总算没白费了心思。就连第二日用早膳时,他的胃口都比平日里大了不少。
只不过,召隐似乎并没打算就这样将这场戏做下去。
他如今已经知晓了这结局,将步伐拖慢些,磨磨有些人的心思,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止离酒馆雅间里,屏风里的人微有愠色,但依旧是女儿态。
“幽儿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当初少年时便是做这些事吃的亏,如今如何都不会做的。”
“太妃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样的话说了没用,也就不必再说了。
如今有人生了心要往幽稷侯身上扣这顶帽子,纵是推说戴不了又有何办法呢?不如早些想些计策,如何转圜。”召隐轻笑,拿酒的手不曾停下。
“你如今就算是将这些都告诉我了又有何用,幽儿他应当从郑相中毒那时就知道了所有事,不也还是无动于衷~”璃太妃无奈地摊手,心有苦涩。
说起来在人世也混了许久,她如今对人世确是没有什么可留恋,但是这侄儿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的。
一直以来,幽儿分明知道自己拿他当靶子,也还是一声都没吭。她在人世,欠的第一是那个连名字都不愿提起的人,第二便是幽儿了。
召隐趁着倒酒的间隙抬眼看了看璃太妃,心中宽慰些许。总算,也将心思分在别人身上些了。
只不过,事情做到这地步于自己而言也已是极致,召隐将最后一口酒喝完,扬了扬眉头。
“如今我已入了朝堂,行事再不能如往日一般,这事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如今问问也只能是缓些时日,转机能不能寻着就看你们自己了。”
璃太妃仍在思量着,转神之间,房里的白衣身影已经没了。
自嘲的勾了勾嘴角,璃太妃也起身离开:从前在天界时,他总是舍不得留下那人一人,满含情意地看着她离开。
如今,到了自己身上,怎么就换了人演?
暗道里的人影逐渐消失,召隐在楼下饮酒,窗外依旧是梦河。
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都知道了消息,就是看谁先耐不住性子,上门来了。
只是让召隐没想到的是,第一个来找自己的居然是郑宛清。
几日未见,郑宛清眼底深了些,许是没睡好。依旧是从前那撒泼模样,坐下来就不客气地往自己杯中倒酒。
想来那消息总算传到了郑宛清耳中,召隐眼中笑意渐展。
郑宛清面色看着虽不大好,语气之间却是雀跃的:“召隐,我敬你一杯,多谢你救命之恩。”
郑宛清兴致勃勃,抬手微微示意就将那一杯酒喝酒干净了,眼浅浅眯着,小狐狸一般。
召隐倒是没有动作,一贯的性子,只这次却提前开了金口:
“不用谢我,纵是无我,你爹爹也绝不会死。”
言语中的漠然,郑宛清倒是早已习惯。这不过这句话倒像是平地一声雷,直直劈在了郑宛清头上。
酒杯随着郑宛清的思绪一同凝在了空中。
什么叫纵是没有召隐,郑相也不会死?
贝齿轻扣着下唇,郑宛清眉头紧皱。
到底是会有旁人相救,还是有人舍不得让郑相死?
恍惚了一瞬,郑宛清却忽地不愿想下去,远山眉扬了起来,莫名的飒爽:
“召隐,你此话何意?”
召隐闻言却笑了,食指敲了敲看得出年头的桌案,遥看着外头的梦河:
“你回去好好想想,我此话何意。
我原觉得你是个聪明姑娘,怎么如今这样不济。”
带着笑意说完的一句话,如三春柳絮,翩飞的模样,缱绻了嘴角。
郑宛清奈何没注意到这片刻温柔,一心只记得那话中不济二字,臊红了两耳。
“才不是,我不过是这几日没休息好,故而才愚钝了些。待来日休息好了,我定要给你好看。”
逞强的模样,就连鼻头都微微皱起,小老头一般。
召隐将眼中的笑意藏得深了些,映在一束日光下,将细碎的坚冰都融了:
“那我就静静待着姑娘的来日。”
郑宛清权当这是调笑,敛了眉不再看召隐,埋头喝酒,却不知召隐此刻早已将那一诺背在肩上,刻在骨子里头。
这来日,含着多少尖酸苦楚,此刻都是不知的。
再喝完了一杯酒,郑宛清竟难得地觉得今日的止离格外难待,逃也似地奔了出去。
看着那慌慌张张的小模样,召隐摇了摇头:
“这样的傻姑娘,不知是怎样在那心机叵测的大院里度日的。”
后院里头,念初挑着的剑花忽而断了,使了再大的劲也挽不出花来。小小孩童忽而便沉沉叹了一口气,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