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
两日之后,郑相有救的消息虽说已经在有心人里传遍了,但召隐还是没有什么动静,黄烨自然也不好挑明了。
只不过,总是有人捱不住心动主动送上门来的。
西直门门前,太医院的陈太医叫住了召隐,神色之间满满都是试探。
“听闻状元郎医术精湛,这几日是否看出了些端倪。”陈太医一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攥得紧紧的。
召隐自然也知道他所说之事乃是郑相中毒一事,只是目光转了转,对着陈太医微微颔首,并不回应:
“召隐愚钝,不知太医所言何事?”
陈太医没这么多心思,一心只想从召隐这挖出些消息,腆着脸上前又说了一句:“郑相一事状元郎可看出了些苗头?”
召隐依旧摇头推说不知,当日一众太医都在场,若是能看出些端倪早就说了。
这下倒变成那太医面子挂不住,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他 从别处听见了传言故而有此一问,谁能想得到召隐这样难缠。
偏头看了看四周都没人,陈太医抬高了手臂,宽大的袖袍掩住一双狡黠的眼,又对着召隐说:“召郎过谦了,这四处没人,便是个假消息也不会坏了你的名声。若是那消息是真的,陈某也不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自然会······”
眼看着袖口中的钱袋漏了出来,召隐眉目之间有了喜气。
朝中有许多蠢货,于他而言却是成事的不二人选。
止住了陈太医继续掏钱袋的动作,召隐将那一双长袖狠狠挥下,面色凛然。
“皇家重地,太医曾可行如此苟且之事?”
陈太医却被这一句话问主了,袖子在空中飘扬了还一会才想自己方才说了什么。等抬眼再看召隐时,恰有一阵风吹来,乌纱帽都快带不稳。
陈太医这才忽而觉着自己愚蠢之至,手捂着头上战战巍巍的帽子,眉毛都快竖了起来。
他那消息本就不是走正途得来的,如今却在传话之人的面前大白了。况且,那消息也没说:究竟是毒不致死,还是已寻出解毒之法。
细细思量了一会,陈太医觉得自己入了人的套子,匆忙间只道了一声告辞,面色赧然。
召隐站在后头看着远去时有些弯曲的脊背,眼中虽有笑意,面色却嘲讽:“我竟不知如今太医院已沦落至此,四处寻访,不求治人之术,反求毒术之源。
古有贾谊无圣主,不问苍生问鬼神。今有圣主无良臣,仁心散本弃医人。”
声若洪钟,显不是对着陈太医一人说的。
这话传到黄烨耳中,恰是晚间烛火最盛之时。
字字诛心之言,不问苍生问鬼神?
尊了皇权,贬了异心,忠心可辨。只是这仁心之言,是对谁说的,当下黄烨是没有思及的。只是原本顺水推舟便能做到的事,到了如今,又是得先搁置了。
只盼这些事都只是推迟了,并没生变。
郑宛清这两日在府中自然也是在思量这些事。
郑相在自己府中中的毒,说来的确是有些蹊跷的。琼林宴当日也确是个好时机,府中之人或是外宾皆有可乘之机,事成之后推脱也容易。
只是,郑相中毒了到底对谁有好处呢?
若说是当日参宴群宾,方露头角,就行这般诡秘之事,不合于事理。
若说是黄烨,郑相乃朝之贤臣,如若不是郑相的一力保举,他能否走到如今和位子尚是个不定之数,不合人情。
若说是幽稷,便是避嫌也不会在这等时机行这事。莫说能否将郑相毒死,此事一出他必成众人眼中钉。
这样想来,大半人都排了干净,说来说去依旧是自己府内之人下的毒。
依郑相上次信中所说,府内已无可信之人,更是佐证。
只不过,召隐所言之中,郑相不会死,又是何缘由?
郑宛清全然不知自己将这事真正的凶手排了干净,自然也不会知道藏在这事背后的真相又会是什么样子。
只不过郑相这几日看起来,身体倒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这些天的早朝,没了郑相在,也显得格外冷清。
只是,这一日的朝堂倒是因为召隐的一句禀告热闹了许多。
“皇上,臣有要事禀告。”脱去了一身雪白纱衣,穿上石青色的官服,召隐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子沉稳。
黄烨看着召隐站出来便知道是何事了,此刻脸上是藏也藏不住的笑意:
“禀。”
召隐微微颔首:“臣这些日已经找出了能解郑相所中之毒的药方,只是这其中还缺了一味药,臣寻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
还没等召隐接着往下说,黄烨话就从嗓子眼里蹦了出来:“爱卿快说那一味药是何物,郑相乃肱骨之臣,朕便是寻遍了这天下也要将那一味药寻来。”
召隐看着黄烨,满怀欣慰的笑了笑,不知是真是假:
“皇上莫要心急,那一味药名为寒烟草,长于极寒阴森之地,上百年才得一株,极为稀有,怕是要废好大一番功夫。”
见黄烨面色微变,召隐心中一喜,倾身继续往下说:“臣先替郑相谢过了。”
黄烨脸色微微沉了,他自小也是习了些药理的,读遍了医书,可是却没看见过还有寒烟草这一味药,如今怕是真要废好一番功夫了。
朝上刚刚有的些热闹氛围此刻全熄了,太医院的太医在朝上的也有好些个,此刻全是摇摇头说是不知的。
着绛红色朝服的人恰在此刻默默走出,淡淡说了句:
“不必寻了,我府上便有。
西南寒凉之地众多,寒烟草自然也多,前些年我让手下把市面上的寒烟草都收了,如今恰好带进京了几株,下朝之后召郎便同我去取吧!”
幽稷想也不用想便知道朝上众人如今是何脸色,神色虽有些鄙夷,但还是接着往下说。
“这也算是本侯为朝廷尽的绵薄之力,早些让郑相回朝,免得再让本侯受些流言困扰。”
此话一出,众人眼中都有些凝重了。如今朝上局势虽是暗地里较劲,但是大家都默认了投毒这事就是幽稷干的。
如今倒是这位一直被念叨着的正主拿了解药出来,藏着掖着的话挑明了说,莫名的难堪。
坐在龙椅上的黄烨脸色则是愈发阴沉,不复之前的喜态。
他本以为今天那件事就能挑明,没想到幽稷竟拿出了解药!
朝上沉寂了许久,幽稷眼中却露出了分明不过的笑意。不过这么一会的功夫,能说明白的事却多了不少,只是看黄烨的模样,却还是被蒙在鼓里。
带着一身怒气下了朝,匆匆换掉一身的衣裳,黄烨转瞬之间的功夫便不见了。
召隐和幽稷倒是一脸悠逸地出了紫禁城,马车摇摇晃晃,车里的人也是怡然自得。
“你那当真有寒烟草?”召隐面上带笑,他方才不过一试,幽稷却能这么快就反映过来,比起黄烨而言,不知强了多少。
幽稷也笑,看着手上套着的繁琐的指环:“你既然说出了寒烟草这名,不就笃定了不可能有吗?”
马车里静悄悄的,毫无波澜。
到了幽稷府中,召隐却发现了这处与别处的不同。
幽稷的府中,一切皆有两幅样貌,从这看是这番景致,从另一处看,又似是变了一个模样。
着实叫人看不透,不论是这院子,还是这人。
召隐取了“寒烟草”便回去了左相府,在屋子里头专心地研制那一副早就研制好的解药。
但只不过半日,京城里便出了一件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