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澜耳力尚佳,立刻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但是却不放心出去:
来人既是赶在此时,必是已知悉了王立之事。若是不止一个人,他贸然出去将婆婆留在这里,便给了别人可乘之机。
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池澜打小就不会干。
只不过,外头那一群弟兄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人,现下放着他们不管,他自问也做不到。
抬眼一看,婆婆还在专心致志地剥玉米,没注意外头的动静。
看了看周围稀疏的草木,池澜还是觉得先进房子里比较安全,停了手中的玉米棒子开了口:
“婆婆,外头这日头这么晒,我们还是去里头剥吧!”池澜此时的语气尚且沉静,听不出什么变化,但外头的战况已经焦灼的很了。
盯着池澜的眼看了一会,王婆婆很快便答应了,只不过临走之时看了眼平日安稳的草垛,却看出了些不同来。
看着牵头池澜拿着两张椅子的高大背影,王婆婆一瞬之间也想起了烈日之下会帮着她一起剥玉米的混孩子。
拖着不灵便的腿脚走进房子里时,池澜已将椅子安置好了,一屁股坐在外头,生怕别人抢他的位子。
时不时还抬起眼来看王婆婆的面色如何。只不过一会,他便沉不下心来了。目光中的焦灼明眼人都能看出。
王婆婆活了这么大一把年纪,也该知道究竟是出了何事。
只不过眼前的少年尚带着稚气,那般怨毒的话她如何说出口。
花鬓垂下,王婆婆终究还是说:“小伙子,你出去帮帮他们吧。
你给我句准话就够了,王立如今是死是活?”
抬眼看池澜,一双眼虽早浑浊,却掺着看破人世的清透。
电光火石间,外头的声音却窣地停了下来。
池澜眼一下瞪大,大气哼出,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
入目的确是一片血红,但是,却还有意外的一袭白衣。
破云已出鞘,手下们各个都负了伤,倚着花枪才能勉强撑住。
召隐却一人站在众人的前头,一人便抵了万夫。
应当是听见了池澜的脚步声,召隐回过头,面容依旧清俊,可声音里却带了难闻的弱态:
“池澜,我来迟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可看着召隐一步一顿地向自己走过来时,池澜眼眶却忍不住湿了。
他别过头去,召隐却依旧步履坚定,虽则一条腿微跛,摇摇晃晃。
等到走近了,闻见了浓重的血腥味,池澜才发现:召隐左腿上沾着的血,是他自己的。
可偏偏就是如此,才更叫人难受。说好了要替他护住王婆婆,这么如今还是要他用命来抗。
看出了池澜的窘迫,召隐缓缓说道:“我回了状元府再看了一遍王立的伤势才意识到动手的那人武功极高,王立毫无还手之力。
召隐垂下头,很久才说一句:“只是没想到,还是来迟了。”
难能的沉默,空气中都弥漫着血腥味,池澜却忘记了听召隐说什么,只看着白纱上的血迹越蔓延越大。
实在是被盯着有些难受了,召隐别开身子,又开口:
“池澜,婆婆怎么样了,还好吗?”
池澜被这一句话叫回了神,也不管召隐到底愿不愿意,架起了他就向屋子里走。
王婆婆仍旧是坐在那剥玉米,恍似不知道方才发生的那些事一般。
“婆婆,您这里有什么止血的草药吗?”
池澜小心翼翼的问着,生怕婆婆因为自己骗她就对这一切坐视不理。
好在婆婆听了这话便起身去翻找,池澜放下了心,小心将召隐安置好,又出去将外头那些弟兄们都背了进来。
只不过,等到草药拿出来时,勉强将眼睛撑开的众人又要倒了下去。
王婆婆手上止血的草药不过一把,还是一只手便能握住的一把。
在座的都是明事理的人,草药自然是给伤的最重的人用,剩下的则都是被马车拉回去医馆救治的。
这马车还捎带上了一个意外的人,王婆婆。
召隐实在担心下手的人不死心。若是重来一次又要大伤元气,还是将婆婆带回去比较稳妥。
池澜则同婆婆细说了王立的伤情,王婆婆是个通达的人,马上便同意了和他们一起回去。
只是现下到了状元府门前,召隐一人下车马却显得有些孤寂。
池澜原本要下马车送召隐回了府再走的,却被召隐一口回绝了。
后头还有那么多兄弟等着医治,岂能因为他一个人耽搁了。
池澜原本觉得这话说的对,只是看见门口站着的小人儿时马上便转变了想法。
这哪里是不想要他扶,不过是想要自己的小娘子扶罢了。
扬着声吹了口哨,后头一大帮坐在马车里闲着的人马上便掀开了车帘过来看,一大片的口哨声此起彼伏,哪里像是受了重伤的人。
郑宛清倒被这架势怔住了,站在相府门前呆呆的望着外头。
召隐原本不愿开口说话,可这状元府又恰好刚刚在闹市区里,来来往往不知多少人往里头瞧,只得压着嗓子沉说道:
“再叫唤的是想在状元府里和我一起疗伤吗?”
这话一说完,帘子立刻就被放下,一片寂静。
前头是有池澜开路他们才敢干这事,有池澜担着召隐也不会对他们怎么样,现在没有人气头,若是犯了召隐的忌讳那可就······
郑宛清听着召隐声音尚还有力便以为那白衣上的血迹不是她的,只是等召隐走到了她面前事,她倒情愿自己眼前这人不是召隐才好。
左腿上一大片血迹,现今已经凝固成了暗红色,看着外衣这斑驳的样子便能想到里面的伤口已伤及筋骨,就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的。
“医官,快叫医官。”郑宛清一遍跑上前扶着召隐,一边冲着门房喊道。
可是手上连个热乎人都没碰着,就被推开了:
“这点伤我自己可以处理,你在房里等我。”
他方才不想让池澜扶着自己进来也是因此,若是被郑宛清瞧见自己的伤口又得大呼小叫,这就免不得多接触几分,可他现下若是想消了她的那份心思,便连这点空子都不能给她。
只不过,这话在不同人的耳里倒是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郑宛清听了自是召隐有意避开自己;那些门房听了可就觉得:郎君和夫人的关系真好。
赶忙把这事记下来,等传信给皇上时添油加醋地写上去,定会得到皇上褒奖。
只不过这臆想中的二人此刻已然到了全然不同的屋子。宛清去吩咐厨房给召隐熬些滋补的汤药,召隐则自行开了药方,取了自己所需的草药,又顺便写了一副王立的药方,向着书房里去了。
需要的物什皆已经备好了,召隐简单擦拭一番之后便给自己上了药。上药时有多大的苦楚旁人自然不知道,只不过书房里愣是连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
他从前本来不会这些,她在时,他从未受过伤。只是后来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多了,这样的事也就见怪不怪了。
等他重新穿着一袭白衣出来时,只不过是脸色有些许白,走路有些晃荡,除此之外再无别的了。
郑宛清从厨房回来之后便一直坐在房里等他,此刻茶都已经新泡了一壶,看着人好端端的出来了,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