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到祠堂,郑宛清都十分沉默,郑相看着郑宛清便知道应当是夫妻二人之间拌了嘴,劝召隐去哄哄她。
召隐只是笑着,走到了郑宛清身旁去,也没见着郑宛清也什么变化。
想必这次,是当真生气了。
从祠堂回来,二人便闲着了,一个在顷居的外院里看鱼,一个在房子里做女工。
院子外头还在咿咿呀呀的唱戏,都是些悲欢离合的老折子,早就上演了千万遍的,却没人看的厌。
召隐从未在白日里来过顷居,此刻却觉着这实在是个好地方,闲了还能听听小曲,顺着墙头翻到街上也容易。
逛了一圈之后,召隐见院子四下没人,黛色的袖子便舞了起来,一瞬之间就到了外头。
早些时辰这里还有人摆摊,现今已经走了大半。相府坐落在大时雍坊里头,皇城的正外头,冷清成这般的倒是少有。
街边除了相府倒还有几处院落,只不过都闭着门。稍显大些的府邸,门口的石狮子上都已经积了灰,也没有门房守着。
郑相是个专注于朝事的人,不会像别的高官一样为了自己府上的面子,便将边上宅院的人全赶走。
况且,顷居里头也没住着什么重要的人,何须时时刻刻提防着外头?
来来回回晃荡了几圈,召隐一回院子里便看见郑宛清在东张西望。见召隐回来了,也不说话,直接往屋里走。
总觉着郑宛清这次出来带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召隐便跟进了房子里。
果不其然,一进屋子,就看见郑宛清打着手势让他过去。
窗外风正大,啪地一声将房门推上。
召隐也恰在此时走到郑宛清身旁坐下,静静听她说话:
“你在相府中有没有察觉出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
郑宛清说话时格外的深沉,脱去了少女的稚气,仿似又回到了从前提心吊胆的日子。
召隐看着那张忧思过重的脸,还是没有将街上的异象同郑宛清说,摇了摇头,面色无虞。
郑宛清见了召隐这幅神态,反松了口气,喝了杯茶才重新开口:“昨日王立醒过一次,同我说半月前郑宛宁被一帮人带走了。
郑宛清说到这时顿了顿,低头看了看鞋底上粘的泥渍。
“方才外头没人,我出去逛了逛,却听见了喊叫声。
若是我记得没错,应当是郑宛宁。”
可郑相的眉目,分明是和蔼的。为何偏偏?
从前,不是没想过,只不过不敢深想下去:
早先自己布局出府之时,郑相就有了推波助澜的意思。后来更是在自己眼前摊白了证据。
她只是弄不明白,为何不在自己出府那一段时间就解决了秋姨娘,还等这么久。
后来琼林宴上秋姨的意外出现也应当是一手安排好的,相府警戒森严,若是没得管家的许可,便是狗洞也不可能叫秋姨钻进来,更何况是大摇大摆地走到了场面上。
只不过当时这局戏,自己看不透。再合着后来召隐同自己说的,便是没有人救,他也不会死,答案便呼之欲出了。
郑宛清只不过不信,郑相真舍得对一个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人下杀手。
可现在,便是不愿信也得信了。
刚想通这些时,她只觉不寒而栗,现在再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召隐,却觉得可悲了。
杀与不杀,只在舍得与不舍得之间而已。
若是召隐舍得,她来日也是会死在破云剑下的吧!如秋姨娘一般,一生求而不得,最后惨死于自己所爱之手。
真是讽刺。
郑宛清此刻眼中已含了泪光,可召隐听了她刚才那些话,却没什么反应。
他觉着,未必是郑相动的手。
他不愿确凿的告诉郑宛清,也是因此。
幕后的人,至今都没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他又如何能证明那人不是郑相。
只不过,他从来相信人心。
沉默不语,这样也捱到了用晚膳时。
召隐先起了身,只不过步子还没迈出去,黛色的帛子便被郑宛清攥在了手中。
郑宛清低着头,声音低微,一字一句:“召隐,若有来日,你会动手杀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召隐打断了:
“你信人心吗?”
郑宛清闷着头不说话,召隐却蹲下了身子,抬起郑宛清的头逼着她同自己对视:
“我信。”
从前同你说过的所有的话,都不必信,从前自己的所有推测,也都不必信,你只需相信人心。
郑宛清瞧着自己眼前半蹲着的人,蓄满泪的眸子如同受惊的小兽,两眼直直盯着召隐,似是想要相信,却又不敢相信。
嘴唇微微咧着,漏出了些咬紧的牙。
许久,等到顷居外头又来人请他俩去用膳,郑宛清终于将眼中的泪憋了回去,手上也放放开了黛色的袖袍。
“走吧,去吃饭。”
微不可闻的有些暗哑,郑宛清跟上召隐放慢的步子,向外走了出去。
用膳时倒是没出什么大事,一大桌子人和和睦睦的,饭桌上也不过是郑相同召隐聊两句,郑宛清在旁点着头便算过了。
只是除了这些,召隐却还感到一双眼盯着自己,视线灼热。
用完晚膳之后,郑相也没拖着召隐,由着两人自己去相府里逛。
召隐一起身,却看见了藏在烛光之中的双眸。
躲也没躲,管家将双手负在身后,满脸都是笑意瞧着召隐。可是这样温和的笑,却还是消解不了那双眼中的锐利。
召隐只瞧着那一双眼,虽则奇异,但却熟悉。
只不过两人只对视了这么一会,管家便转头瞧着他身边站着的郑宛清了:
“小姐近日可好?”
召隐也随着管家的眼神将目光转到郑宛清上来,只不过郑宛清看似极不想应付这人,连头也不愿抬就说:“不劳管家操心,我好的很 。”
这话说完便忍不住地拉着召隐就往外走。
管家在后头看着这场面,眼中却是变化莫测,大声地喊了句:
“小姐带姑爷好好转转,相府可大呢!”
郑相此时尚且坐在桌上,听了这话心里头莫名不安稳,眼神跟着郑宛清一同溜了出去,拳头紧了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