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宛清,是在醒的那一刻忽的意识到了这一切。
她总是不知道召隐在干什么。从前在相府中时,可以推说为自己未出府。只是现在她已为人妻,却还是一概不知。
便是这不知,成了心慌的缘由。
她不知召隐生于何处,长于何处,朋友几何,梦归几何。
恍似自己是一只被人豢养的鸟,笼外的人连自己几根筋骨都清楚,可自己却对外头站着的人一无所知。
莫说这样的维系连朋友都做不得,便是萍水相逢,都得要缘分。
可她郑宛清偏偏做了召隐的枕边人,逾越了一切相知相交的过程。
她觉着就算是自己哪一日彻彻底底的消失,也不会影响召隐任何轨迹。
故而,才在本该当作一切未知时,却没头没脑的说出这些话。
可召隐听着这些却没多大反应,连一些心神都没分给自己。
这,又算不算是印证了自己方才所有的想法呢?
召隐确是没什么反应,他被郑宛清刚刚那两句话搅糊涂了,木木地站在郑宛清面前,只能让她早些歇息。
可郑宛清总觉着召隐此人最绝情之处便在于此:他总是想让她上床歇息,却总是忘记了自己到底能不能好好休息。
说到底不是不懂,这不过是不想给罢了。以次充好,盛了别人满心满肺,自己却是一概不知。
这一夜两人都未睡着,把第二日来送早膳的婢女都吓了一跳。
眼瞅着面前两位神色都不大好,默默就告退了,一边走还一边说着顷居风水差。
房里两位全然不知小厮心里头想的是这些东西,默默用着白粥。
召隐时不时向郑宛清瞟两眼,也没见着郑宛清给过一个余光。
这一顿早膳用的认真而艰难,只衬得窗外的风声格外的大。
召隐昨日想了一晚上,犹犹豫豫终还是开口:“今日带我去东苑瞧瞧。”
郑宛清听了这话面色也没变,将满口的白粥咽下去,拿帕子擦了擦嘴角,才点了点头。
召隐自知理亏,也没期盼着什么,一声也不吭地在一旁默默拆着纱布。
平日里上药,换纱布什么动作都利落的很,今日却一点都快不起来,手一下轻了,一下重了,频频出错,有好几次都险些扯到伤口。
郑宛清在旁看着,等着召隐服软,心平气和地漱口。
楞的同木头一般的召隐如何能猜到郑宛清的心思,将一整卷纱布都缠完了才勉勉强强包扎好了伤口。
郑宛清虽是心里有些难受,却还是没有同召隐说话的念头,一直盯着自己的鞋面出神。
昨日被猫踩出的血迹已经干涸,看不出在这背后藏着怎样的故事。
两人就这样在房里干坐了半个时辰,就连一句话也没说过。
郑宛清推开了窗子,从里头看外边的动向,总算是寻到了时机。
别扭虽闹着,但事情还是照样得做。
“走吧,我带你出去瞧瞧。”这话说的也不如她以往那般俏皮,如同这是一次十分平常的散步。
召隐点头,即刻便起了身。方才伤口被扯得有些疼,此刻走路难免一瘸一拐。
等二人走到东苑之时,却发现管家饶有兴致地提着水桶在浇花。
连眼都没抬起来瞧二人,话便脱口而出了:
“今日小姐和姑爷怎的有闲情雅致来我院子里瞧。”
郑宛清比昨日的境况稍好些,此时也能和管家答上话,只不过嘴还没张开就被召隐制止了。
召隐拉住郑宛清的袖子,上前两步对管家说:“是我这个当姑爷的不称职,相府待了许久,也没来见见管家。
管家在相府待了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宛清也多亏了你的照料。”
郑宛清抬头看了一眼召隐,实在佩服:
思量了一会又撇了嘴角:偏偏在自己眼前,什么好话也不愿说。
管家依旧是全心全意在照拂那些花,没心思看这边的二人。
二人本也没打算管家能多关照自己,便自己看着东苑究竟有何异处。
可是等召隐仔细看着那花时,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转头附在郑宛清耳边说了句:“屏息,少闻这些气味。”
郑宛清一听这话也是一愣,心中有些纳闷:先前她来这里时分明闻见过那花的苦味,可这次来却一点也闻不见了,召隐又是如何闻见的呢?
管家察觉到二人的动作,攥着水桶的手紧了紧,接着勾起一丝邪笑,丹凤眼也眯起:“姑爷,曾在哪里见过这花?”
召隐不答,反问道:“管家,又是从何处寻得这花呢?”
无端的沉默忽的蔓延,东苑里的杂音却逐渐大了。
屋子里再清楚不过的响动,不过一会又被人压制下去。
三个人,统共是三个人。
只不过这声线,郑宛清总觉得在何处听过。
管家不可能没发现二人已经听见了里头的声音,却还是对着二人微微一笑,说了句:“小姐你不过离家三天,府里就有个疯子了,你说这事怪不怪?”
郑宛清听着管家那刻意压低的声音有些毛骨悚然,脑子里却忽然有一根弦连了起来。
除了郑宛宁之外,房里另外两个人的声音,分明就是:
那日,在顷居后街死掉的,那两个妇人。
召隐感受到自己扯着那只袖子忽的收紧,再接下来,是郑宛清周边蔓延的怒气。
“管家,我只想问您一句,您房中的疯子,是您的何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