召隐见过郑宛清喜、忧,却唯独未见过她怒成这幅样子。
管家看着郑宛清这副模样,下巴上青硬的胡茬高扬着:早该料到的,不是吗?
“是只贪玩的猫儿,不听话,只得寻人管教。”
郑宛清听了管家说这话却更觉嘲讽,郑宛宁那双凌厉的丹凤眼好像还在自己眼前活灵活现的。
“我竟不知,如今这世道已经能将人当猫儿养了吗?”郑宛清无奈的笑,胸中有一口气闷着。
可管家听了这话手上的水桶连停都没停。待到满院子的花都被浇上了一遍,他才抬头对着郑宛清说:
“小姐,您瞧瞧您现今的处境,不也是被人当猫儿似的养着吗?
女儿家,何时能逃出桎梏,活着自由自在了。
到底都是玩物,求那些求而不得的物什作甚。”说着玩物二字之时,管家还刻意蹲下了身子,粗粝的指节摩挲着娇嫩的花瓣。
郑宛清听着前头的话身子便已经颤个不停了,此刻管家却还抬起头来对她说:“小姐您说我这话中不中听啊?”
说出来虽是轻飘飘的云一般,可最怕的便是如此;杀人,诛心。
知道她不愿为笼中鸟,不愿为他人所控,可如今和过去的境况却又是不得不如此。
郑宛清听着这话许久,也不颤了,哑然失声。
看着那张苍白的连,召隐心头仿似被揪住了,上前一步,将郑宛清护在身后。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管家以为,笼中鸟便是笼中鸟吗?
锋芒之下,争锋相对未必是最好的抉择。”
听了这话,管家转眸说了句:“愚人的确是做不来争锋相对,可我看姑爷也是个聪明人,不如我二人来一场如何?”
还不等召隐反应过来,手中运起一道掌风就劈了过去。召隐猝不及防,又得回身护着身边的郑宛清,背上硬生生挨上了这一掌。
召隐回头看了一眼管家,见对方并没有停手之意,将郑宛清推到一旁便开始接招。
可只要一催动内力,腿上的伤口就隐隐作痛,管家却不知为何越战越勇。
破云剑不在身边,手上也没有武器,召隐有许多招式都使不出来,节节败退。二人打着打着便打出了好几十米,郑宛清虽看着心急,奈何连二人的身都近不了。
照如今的架势,召隐只能勉强接住管家的招式。
但接招接久了,却觉得管家的打法有点不太对劲。
一味只顾着进攻,虽则招式凌厉,但却丝毫没有防守,便是连身上那一处中了招数也是不管不顾。
这,分明是不要命的打法。
看破了这些,召隐便沉下心来,于防守之间隙,寻其漏洞。
等到左腿上的黛色袍子滟湿了一块,召隐终于能和管家直接对上招了。
只是这时管家却忽然间像是泄了气,手上已经放出的招式又强收回,内力逼伤了自己。
喉间感受到一抹甜意,这才意识到伤了,扭头也不管召隐在身后使些什么样的招式,只顾着往屋子里头走。
走过郑宛清身边时,管家脸色苍白,就连血管都清晰可见。
那一瞬的面容郑宛清直至多日之后都难以忘怀,那,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该有的样子。
甚至就连管家走过去之后,郑宛清还能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只不过等再一转头看见召隐一身被血浸湿的袍子,马上就失了所有的心思。
小心翼翼地将召隐搀扶回顷居,郑宛清一路大气都不敢喘。
让她最想不明白的是,管家平日里虽然吓人,每次都不回失控。今日遇见召隐,为何失控成这样子?
这一切疑问,除了在管家那儿,哪里都没有解答。可历了这一日的事情,郑宛清只想早些回状元府。
比起相府来,虽是无一人可信,但最起码,无人会对自己动杀心。
当夜,郑宛清寻人向郑相告知之后便带着召隐离开了相府。
状元府的红烛却在这夜燃了一整夜,先前召隐左腿上便受了重伤,虽是处理过了,但伤口太深,需得静养。
这两日显是撑着身子去相府不说,后来同管家那一场恶战,更加是伤了元气。若是不在床上躺着十天半个月,以后一辈子都不能好好走路了。
照顾了召隐一整晚,郑宛清第二日天明之时便在床边睡着了。
只不过,这样小憩的时光很快便被打搅了了。
小碧推门进来,急急忙忙的对着尚在沉睡的郑宛清说:“小姐,皇上刚刚宣旨来让您进宫一趟。”
但看着床上那人凶狠的目光,小碧很快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不止是召隐盯着她,郑宛清悠悠转醒之后眼下的一片灰暗也在警醒着自个儿。
顶着杀人的眼神,她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小姐,刚刚有个公公过来让你快些进宫,有急事。”
听了这话,郑宛清动作快了些,召隐眼神虽不善,但还是没说话,由着郑宛清去了。
状元府门外,李公公已经将马车备好了,软缎铺了一整车,坐在上头颇是舒坦。
李公公也是个会看脸色的人,见着郑宛清面色不大好,便知会了前头驾车的车夫一句:“待会驾车驾好些,慢些也没事。”
郑宛清听着这一句面色微缓,过了一会还是对公公说:“多谢公公好意,宛清心领了。只不过若是皇上有急事唤我去,还是快些好。”
李公公听了这话笑了笑,总算觉着自己主子一番心思也没白费。
只不过接下来一句话,却着实叫他寒心。
“我家夫君受了重伤,我得早些回来照料。”
这句话好像在二人身边凭空画出一条隔膜,李公公碍于情面点了点头,郑宛清也没再说话,闭着眼养神。
车夫一路兢兢战战驶到了皇宫,二人就得下地走着去殿中了。郑宛清还是有些困,走在路上都有些摇摇晃晃的。
旁边郑公公虽瞧见了,但由着刚才那一句话,还是没心思去扶郑宛清。磕着绊着好几回,郑宛清总算在进殿的最后一刻清醒了,眼光直直对着坐在龙椅上的黄烨,一丝一毫也不移。
施施然对黄烨行了一礼,郑宛清在早安置好的椅子上坐下,舒坦了不少。
黄烨本坐在龙椅上,见郑宛清走近了之后便吩咐了手下人几句。
一会,东西递到了自己手上,郑宛清却是愣了。
黄烨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一般:“拿去敷敷。“
过了一会又嘟囔了两句:“都是人妻了还不知道照拂自己,你看看现在是什么样子,眼睛都黑了一圈了。不知召隐干嘛的,连觉都不让你睡好。”
前半句对郑宛清到底嫌弃是做出来的,后半句对召隐的质问,却是真的。
郑宛清一时不知该如何答话,想了许久才从嘴里蹦出一句:
“这事怪不得召隐的,他每日忙着朝事,自然没那么多闲情来管我。”
黄烨听着这话哼了一声,重新走到龙椅那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