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衣
兴许外头变了天,状元府却还是和它刚被赐下是一个模样,安安静静躺在街市之中。
小碧在府里侯郑宛清久了,便去和府上的丫鬟门嗑嗑瓜子聊聊天。
虽说刚开始大家都觉得小碧是郑宛清身边的人,都腼腆说不出话来。但小碧也时常同她们说些趣事,久而久之,也算是无话不谈了。
只不过这次说的话却着实有些不中听了,小碧都别过了耳朵,不愿再听下去。
“都说郎君和夫人恩爱,我看倒不然。你看看,夫人身上穿的都是新衣,金贵的很。可郎君身上却一直都是那一套白衣服,哪里像话呀!”
旁站着的丫鬟也点点头,附和着:“就是就是,我看夫人嫁进来之后也不知道操持家事,现在就连郎君的衣着都照顾不好,长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蛋有什么用啊!”
听着大家都说这般的话,小碧开口想要反驳,却忽然反应过来:小姐这次啊嫁过来几日,如何能将手下这些人收服贴,若是自己辩驳,定会招来这些人的不喜。
缓将情绪克制住,却听得一群人中忽而有了反对声。
点翠手攥着绣帕,小声说着:“夫人,不是这样的。”
有个年纪稍大些的丫鬟,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眉毛一横,吐出一句话来:“你倒是说说看,夫人哪里好了?”
听得出那话中的讽刺,点翠声又小了些:“上次我伤了脑袋,还是夫人给我上的药。你们都没和夫人亲近过,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呢!”
一群人里有好些人同点翠住一个屋子,清楚上回点翠受伤一事,这会意识到自己方才失言,都蔫蔫地垂下了头。
那大些的丫鬟还是有些不服气,但看看身边的人都没了再说下去的意思,只好挥着绣帕,让大家散了。
小碧在旁看着一向安静的点翠说出这些话,心生暖意,离开前对着点翠灿烂一笑。
点翠感知到那其中的赞许之意,面色抑不住地红了,拿帕子掩着面,羞答答跑开了。
这会闹腾过去,郑宛清和召隐已到了状元府门前了。
管家想必也是知道了在街上发生的那些事,一看见两人回来就凑过来问有没有伤着哪,看二人身上都干干净净的才让他们回房去。
暗汀园里,丫鬟小厮们各司其职,晚膳已经备好了,就等着二人上桌。
郑宛清和召隐这会倒像是一对真正的夫妻了,一前一后踏进院子里,一脸的舒心。
夕阳投下的树影打在二人身上,郑宛清承了大半,召隐跟着更像是抓住了她的小尾巴。
小碧倒是站在房门前瞧着二人乐呵呵的。
虽则听见了些不好的的话,但点翠的真心,却是更难得的事。
况且,那些丫鬟对郑宛清没来由的敌意,不就是去张罗几件衣裳便能解决的事吗!
许是今日走累了,二人今晚食欲大增。
召隐是为的那位“陆梦鱼”;而郑宛清则是在方才一路上想明白了王立一事。
若是早些让她知道这事,有些人必定瞒不过了。如今人好端端的,也算了却了一番心事。
想明白这事,她却是为自己今日的无礼悔了好一会,但看着召隐脸色不错,也就将这难受抛到了脑后去。
饭后歇茶时,两人还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几句。虽是牛头不对马嘴,乘着晚风,却格外闲适。
深夜时,郑宛清提了句出使的事,召隐虽没明着答,但郑宛清也听明白了意思。
他不能这么快答应下来,一是为了让黄烨着急,把这事做的明些,也好让入局之人有所准备;
二来,终究是要答应的事,他犯不上连命都不要了就急急应承了,偷些时日养身子,免了琐事,他倒是乐得。
这一夜二人睡得安稳,郑宛清就连梦里都挂着甜笑。
第二日早晨起来,不过才懒懒伸了个腰,便被小碧从床上拽了下来,说是今日有件要事。
召隐逛完一圈回来,屋里的人早已经没了身影。问了管家才知道,郑宛清是同小碧上街去了。
郑宛清是被小碧从状元府里拉出来之后才知道自己今日上街究竟有何要事的。
听了小碧解释,郑宛清实在哭笑不得。她身上穿戴都是从娘家带过来的,要怪也只能怪娘家大手笔。
况且,召隐又不是没衣服,他只不过就只爱穿绣云纹白衣,这如何能怪她。
不过,虽是这样想着,郑宛清还是安安分分地同小碧一起去了绣庄。
她已为人妻,总得学会去为自己郎君做些事。不然,指不定就被下人埋汰成了什么样子。
这其中最出人意料的,却是点翠了。上回的调笑,郑宛清自己都记得清清楚楚的,没想到那姑娘却只记得自己给药的事,将别的全给抛了,倒是实诚又讨人欢喜。
绣庄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离状元府并不远。这地还是府上的丫鬟给小碧指的,说是京城最大的绣庄,只有你说不出的纹样,没有它做不出来的衣服。
这话着实叫人心动,故而小碧便让郑宛清起了个大早同她来了。
到了绣庄,那里头也有了好些人了,看衣饰便知道非富即贵。她俩来的稍晚些,便有绣娘安排两人去内间坐会,歇歇脚。
郑宛清看着绣庄中的纹样繁复,心中生了趣味,回绝了绣娘,带着小碧四处转转,想看看这第一大绣庄,究竟当不当的上这名头。
绣庄有专门给客人看的纹样,织锦、苏绣、蜀绣样样齐全。郑宛清正犹豫着究竟要给召隐选何种纹饰,却忽然听得内间有女子叫声。
堂内也有不少人听见了这叫声,此时都围了过去。跑堂的小厮也机敏,见事态有些不对劲便到后堂叫了好些人带家伙出来。
堂上人都堵在内间出口,里头的人却似乎没意识到,女子的叫声越来越凄厉。
绣庄想必是常有这样的事,这会小厮已经开出一条道了,准备破门进去。
没想到门还没撬开,里头的人却自己出来了。
出来的是个满脸得意的少爷,眼含桃花,紫棠色的外袍衬得他肤如润玉。
可是,就这一眼,郑宛清便觉得这人是个纨绔子弟。
门前这样多人围着,那人却好像未察觉似的,还掏出了折扇扇了扇风。
郑宛清没打算继续在人群中站着,只是不知道里头的姑娘情况如何,放不下心来。刚见那少爷身后有了空子,便打算去内间。
小碧在郑宛清后头跟着,生怕她出什么意外。
没想到的是,郑宛清步子不过刚挪,那人便将头转了过来。
关醉霄原就是个风流成性之人,此刻见自己眼前有这样一绝色怎么能轻易放过。
手越过了小碧的视线便落于郑宛清的肩头。
边站着的人见这人刚从内间里出来却还有这种心思,皆倒吸了一口凉气。
郑宛清却是被这忽然搭上来的手吓住了,趁着那只手尚未发力,拉着小碧闪身进了内间,趁着关醉霄还没反应过来便将门关上了。
门外众人看这姑娘机灵,纷转了讥诮之意看着关醉霄。
关公子哪吃过这样的瘪,手拽着门把几回没拽开,面子上挂不住。
余光瞥着身后越聚越多的黑影,心中更恼,对着里头大声说道:“你知道爷是谁吗?爷看上你是你的运气,多少人修都修不来的福分。”
郑宛清听着这话冷哼了一声,看着边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心中火气更甚:“不知是那家的公子哥,这般有骨气!”
话中的冷嘲热讽是个人便听得出,偏偏关醉霄要极了面子,挺直了身子大声说道:“爷,太府寺卿长子,你若又能耐,便去告官,你看着朝廷有几人能制我。”
这话一出口,堂上众人愣了。虽则原先也能估摸出来,这人来头不小。但谁能想到, 还是掌赞礼的太府寺卿呢?
屋子里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此刻也停止了啜泣,双手揉着哭的桃核似的大眼,大气都不敢出。
郑宛清一听这话,面上讥诮更甚:天子脚下,尚且如此。若是换了那些帝皇难挨的地方,不出些祸事怕是都难消这权贵之眼。
房内房外此时都因关醉霄一人齐齐噤了声,独他一人昂首立着,毫无愧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