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源
郑宛清没心思再听外头那纨绔说下去,给小碧使了个眼色,让她拢拢旁那姑娘的衣衫。
小碧方靠经那姑娘两步,便听得那姑娘冷冷说了句:“别过来。”
眼中秋水未散,掺着恨意,却又无力为之。
郑宛清瞧着这姑娘神态,总算明白这权势究竟高于寻常人何处。
良家的烈女,受着清白教养,总得为家中思量。权贵一言,便抵了寻常人家一辈子。举家鸿图,此时此刻,全系在这姑娘脖子上,该有多重?
换她做了这姑娘,未受右相庇佑,又有何能申冤?
说到底,她今日有胆量从人群中站出来拉这姑娘一把,不也还是因着身后叶大根深。否则,她便是站在这门后,身上也悬了不知多少人命。
郑宛清清了嗓子,正预备开口,外头却呼声大作。
“凭什么抓我!”关醉霄手被镣铐制住,一脸愤恨朝着堂上人。
“你们一个个都给我等着,这京城容不得你们这一帮告密的狗。”
郑宛清拉着那姑娘从内门出来时,关醉霄已经被押往官府了。
不知是何人报的官,竟来的如此及时。
门外人已散了大半,郑宛清却执意让小碧将那姑娘脸上蒙了层纱才出来。
姑娘家住城东,十几年前,爹爹拖家带口得来了京城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大,难免和官场众人打交道。
而她,自然也就担心,因这莫须有的罪名,爹爹这些年来白忙活一场,故而才···
郑宛清知晓这姑娘心中苦楚,不愿再让她一遍遍回忆方才那非人之事,将姑娘送上了马车便同小碧回了状元府。
原本是来为召隐制衣,谁想得竟能遇见这桩事。
郑宛清垂着头,随着小碧走。夏日的日头大得很,两人走了一会碰见了茶馆便进去歇歇。
茶馆算是这夏日中难得的好地方,天井承了老槐树阴,消了夏日暑气。
郑宛清和小碧来得巧,此刻正巧有人说书。寻了个僻静地坐着,央小二上了碟瓜子。郑宛清四处探头看着,却意外发现邻桌坐着的,却是两个胡人。
前些日子再街上碰见胡人,如今已不是奇异之事。可让郑宛清纳闷的是,胡人居然来听汉人说书?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台上说书人说的不是其他,便是使节出访。
说书人口中的时节乃是前朝礼官,有礼有节,大国风范。
可近年来,京城百姓也瞧得见,究竟胡地于景朝是如何态势。
这话虽未被说书人挑明,但其间暗喻,有些耳闻的人都知道。
郑宛清不经意朝着那胡人又看了两眼,却没见那人面有异色,倒也还真是个沉得住气的。
约莫坐了大半个时辰,说书人也收了醒木预备从茶馆中出去了。
那说书人着实有些本事,原本写在野史中名不见经传的事,被他一张嘴描绘的惟妙惟肖。
可就在说书人越过一张张桌案时,那胡人却突然站了起来,挡住说书人的路,眼中不似方才冷静。
“早就听说景朝人能言,今日一见果真如是。”郑宛清看着那张脸,忽而想起了管家,那是,一样的深不见底。
胡人原与汉人有极大的不同,尤其是口音。可郑宛清眼前这位却将这话说的极为端正正,不仔细听都听不出吞吐见的不同。
说书人被胡人拦住也是一愣:他今日说这故事虽是意有所指,但也多是对使臣不作为的挖苦,与这胡人何干?
未了的缘由都未想清楚,他手中的醒木便被胡人夺了过去。
那醒木本是桑木所制,平日里拍拍桌案都硬得很,若是真被人砸到头上来,不出个血窟窿也得在床上躺好一阵子了。
说书人刚想去止,没想得那胡人却将那醒木往桌上一拍,颇具气势。
“胡为古月,古时月,心尚诚。而今人心不诚,如何望古月诚?”
茶馆之中多为市井之人,听着话文绉绉的闹不明白,郑宛清却听出了话外之音。眼凝在那胡人身上动也不动,魔怔了一般。
古时胡地诚心向景朝,而今景朝不诚,他胡地又何必赤诚?
亏得众人听不出也言外之意,不然免不得一场恶战。再累上前一日街上生的那事,怕是访胡一事又得早一日提上日程。
好在哪胡人说完了那一句话之后便离去了,没半分留恋。
茶馆众人遭了这一声喝,嘴上自然闲不住,损了胡人几句,方才那句话纯当听个乐呵。
只不过,自那日之后,这茶馆中倒是换了个说书的。问掌柜的先前那位哪去了,只道始告老还乡了。
这自然是后事,可等郑宛清和小碧晃晃悠悠地到了状元府始,厅内已立满官府的人了。
池澜与召隐面对面站着,看着略有疲色的郑宛清,皆不愿立刻将人带到官府去。
召隐招呼郑宛清上来,看她一身穿戴整齐,惴惴不安的心总算始定了下来。
他轻轻开口:“绣庄里可是出事了?”
郑宛清听这一问,也明白了这满庭的官兵究竟始为何而来
看着召隐恳切的眼神,郑宛清还是微微笑了,说了句:“无事,官兵来的及时。”。
这话不过刚说完,池澜便火急火燎地补了句:“既是无事,夫人同我往官府一趟。”
郑宛清看看召隐脸色,点了点头,随着池澜往外走。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说话,马车里也静静的。郑宛清一人坐在里头,总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官府办事的速度,她日日看着召隐也知道些。
哪次,有如今日这般快的?
不过刚落地,郑宛清就听得内府中嚎叫了几声。声音熟悉,不就是绣庄那位“爷”吗?
想也知道这趟来究竟所为何事,郑宛清跟着池澜进去,心中有了算盘。
“大人,证人召郑氏带到。”
不知该如何审讯的张大人看着郑宛清踏进门来松了口气。
堂下端端正正跪着一人,便是两个时辰前哭的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而那纨绔,一身的锦缎站的比谁都直。
眼中轻蔑显露,郑宛清瞥了眼那上座的张大人,一声好气也无。
没想得身后那纨绔冷不丁又冒出句:“我还说等这么久等谁呢,没想到是个不守妇道的人家。”
声音不大不小,堂上众人都听得见,不少士兵脸上都有了讥诮之意。
郑宛清却像个没事人似的回了句:“早有耳闻关公子眼拙,今日一见倒不只是眼拙,孔孟竟将你教养的连话都不会说了,哈哈哈!“
关醉霄听得出这话中何意,一时却寻不到话语反驳,广袖一甩,别了半个身子。
池澜见这场景也是没止住笑意:他平日看着这姑娘在召隐那乖顺的样子,见她开口怼人,有些不习惯。
只不过,边上那头花孔雀也该。
张大人看堂上这情形,还是下定了心思开口。
“召郑氏,今晨关醉霄究竟犯了何事,你可知晓?”
张大人说这话时手中握着的惊堂木都不经脱了手,裹了一层汗:平日哪有这般大场面等他来审,右相女,太卿子,判了哪一个都是掉一层皮的事。
郑宛清尚未想好措辞,抿了抿唇。
这一会的功夫,关醉霄又开了口:“就是这不守妇道的人家,见不得我与旁人恩爱,想搅和进来。“
这话说出口,堂上一群人都笑了,郑宛清也忍不住掩面。
那一直不吭声的姑娘脸上却像是上了极厚的胭脂,快要滴出血了。
冷静了好一会,郑宛清才开口:“我今日不过是去绣庄为我家夫君添置几件秋衣,没想到却撞见了关公子意图不轨,若不是有好心人报官,姑娘家的清白就得白白被糟蹋了。“
张大人听了这话,脸色越来越挂不住。早先太府卿早便吩咐过他通融,可如今这般局势他得如何通融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