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不知是谁打破了这样的安静。 牧锦念没有看向说话的人,她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陆铭久。
所有人顺着她的视线望向陆铭久,男人勾唇冷然一笑:“既然来了就别站在门口,进来吧,坐那。”
说着他指了指一边角落的一张小椅子。
沙发上有一大片空位,但他让她坐的地方,是一张小板凳。
在精致奢华的包间里,显得格格不入的——板凳。
人群里不知是谁“噗嗤”一声的笑了出来,紧接着所有人都笑了。
陆铭久面不改色,只是冷冷的盯着她。
她没有吭声,没有反抗,慢慢的走到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安安静静的望着他。
他的举动实际上令她觉得庆幸,如果让她和他们一群人坐在一起,她深怕自己会暴露出不能暴露的东西来。
“可是这女的看着怎么感觉有点眼熟。”
人群里不知又是谁说了这样一句话,于是所有人都细细的端详起她来。
“啊,这不是牧家那位大小姐么?”
“当真?可是前天和陆爷结婚的,不就是牧家千金么?”
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作为当事人的俩人皆没有说话。
陆铭久笑了笑,权当没听见,轻声道:“这局还没打完呢?还打不打了?”
“打打打!”
众人纷纷应和着,坐在角落里的牧锦念被所有人遗落在一边。
她安静的坐着,与那样纷闹欢乐的世界格格不入。
从过去到现在,一直都是这样。
众人打完陆铭久所说的那一局时,已经过了一个小时。
牧锦念微低着头,安静的等。
陆铭久抬头就看见她微垂着头的侧脸。
她长得十分标致,所坐的位置正好在灯光下,更衬得她美得如梦似幻。
见她始终沉默,男人冷峻的眉微微一拧。
无所谓,急的又不是他。
“无趣,走了!”陆铭久淡着脸推开身上两名女人,捞起身侧的衣服就往外走。
震惊的不仅是牧锦念,还有在场的众人。
向来不玩个尽兴是不会走的男人今晚却出奇的打算提前走。
怎么回事?
“陆爷!”
所有人都喊住他,但他丝毫没有理会,径直走向房门。
离房门最近的就是牧锦念,见他大步就要走出去,她忽地冲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男人低眉冷冷的盯住她面无表情的脸:“滚!”
“是你让我来的!”牧锦念咬牙道,凭什么现在却让她滚。
“牧音乔,是你求我,不是我求你!”他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抬起来,冷然的说完这句话一把将她从身前推开。
听到“牧音乔”的名字,众人皆惊,她果真是牧家的千金,和陆铭久结婚的女人。
“究竟要我怎么求你?”牧锦念瞪着他的背影。
男人转过身,冷冷一笑:“那就要看你怎么才能令我开心了。”
牧锦念一愣。
听到他的话,背后不知是谁忽地扔过来一样东西,狠狠砸烂在地上。
牧锦念微微一怔,那是一块十分精致的蛋糕。
身后走来一人,牧锦念抬头看了她一眼,是那个刚刚靠在男人怀里的女人。
她的手中正拿着一瓶酒,她瞧着牧锦念,不屑笑着,将瓶中的酒倒在地上那块蛋糕上。
“让陆爷高兴还不简单,将地上的东西,全部舔干净!”
牧锦念瞳孔猛地一缩,浑身僵在原地。
陆铭久低眉看了向他怀中靠来的女人一眼,眸色十分阴沉,那女人心下一惊,顿时说不出话来。但男人也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她的做法。
见状那人顿时松了口气,并更加嚣张起来。
“还不快吃!不是要陆爷高兴吗?不是有事要求陆爷吗?”
牧锦念怔了许久,抬头望向陆铭久。
这样,他就会开心吗?
“吃啊!还不快吃!”身后的人群和着眼前那位女人一起叫喊着让她吃地上那块蛋糕。
重重叠叠的叫喊,比刚刚她进来时听到的那些音乐还要震耳欲聋。
她猛地蹲了下来,在所有人或幸灾乐祸、或讥讽、或兴奋的目光中抓起地上的蛋糕就往地上塞。
她的目光十分空洞,她抓起第一块、第二块、第三块……
口中的还没吞下去又继续塞,满满的,她不停抓起地上的蛋糕拼命往嘴里塞,疯狂的让人开始觉得不对劲。
她口齿不清,但每塞一次就重复一句“开心吗?”
几乎每秒一句“开心吗?”
她的嘴被蛋糕塞得十分狰狞,可她像没有知觉一样,仍在塞,像一台只会重复一个动作的机器。
陆铭久忽地夺过身前那名女人手中的酒瓶用力砸在了她身侧,所有人瞬间被吓得大气不敢出。
四处飞溅的碎片刮过她的脸、手。
但她依旧没有停下来,她抓住一块含着碎片的蛋糕就要继续往嘴里塞去。
一只强有力的手猛地捏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使她被迫松开了手里的蛋糕。
“砰”的一声闷响砸在地上。
男人脸色十分阴沉,周遭的温度急剧下降。
“牧音乔,你的自尊心呢?”
牧锦念愣怔的盯着他,空洞的瞳孔缓缓凝起一点焦距,她说话的时候,口中掉出很大一块蛋糕:“陆铭久,我还有尊严吗?”
她说这句话的语气很淡很淡。
她此刻狼狈不堪。
她说,陆铭久,我还有尊严吗?
怎么可能没有呢?她虽然患有自闭症,可是患有自闭症就不是人吗?
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感受,人人不拿她当人看。
她保护不了自己的尊严,也没有人保护她的尊严。
她甚至连选择死亡的权利都没有。
这样的她,能有尊严吗?
她的泪从空洞的瞳孔里坠下来,仅此一滴。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流眼泪。
上一次被疼哭,他并没有看见。
而她从窗户跳下游泳池唯一一次寻死时并没有哭。
而她只流完了这一滴眼泪,她没有吵,没有闹,只是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安安静静的掉了一滴,清澈的眼泪。
“全都给我滚!”
原本拥挤的空间一下子空旷了起来,所有人落荒而逃。
牧锦念没有再吃蛋糕,她安静的看着他,轻声道:“你开心吗?”
男人没有接话,只是冷冷的看着她,周身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是应该开心的,看着她这样失去自己的尊严,被所有人唾弃讥讽,这是他想要看到的她的悲惨的下落。
他是应该开心的。
“我当然开心,我怎么会不开心,我说过,我要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牧锦念眸色微闪,开心,他说他开心,那是不是……
“但你不会天真的以为,这样,我就会施舍你吧?”
牧锦念一怔,男人冷峻的脸搀着和刚刚那群人一样的讥讽。
她忽地脑子一空,眼前一黑整个人猛地栽了下去。
她所有的希望全部落了空。
将自己的尊严掏出来让所有人践踏在脚下,也甚至没有得到他的一句施舍。
她在坠下去的前一秒,双眸满是空洞,灰暗无光。
陆铭久依旧是面无表情,深不见底的眸子看不穿一丝情绪。
掏出手机拨了通电话,不多时,程安带着一批保镖就走了进来。
牧锦念做了一个梦。
那是许久都没有再做过的梦了。
时隔多年,那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灰暗,原来从来都不曾被修复过。
牧音乔踩在她身上的每一下皆是用尽全力的,尖锐的疼钻入骨髓,她永远也不会忘记,永远也无法忘记。
弱小的她没有丝毫反抗的能力,被压在地上任那位双胞胎姐姐拳打脚踢。
可她似乎从来不解气,无论打多少次,从不曾满足。
就像永无止境的黑夜,遥遥无期。
她从来不敢和姚桃说这些。
她知道,倘若告状,迎来的将是牧音乔更加没有节制的欺辱。
默默承受的性子便在那个时候慢慢养成。
但真正塑成她自闭症的,不是这件事情。
那是个天色灰蒙的下午,姚桃出去买菜,她一个人在院子里,因她体弱多病,没有小朋友愿意和她玩。
所以她从来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是形单影只。
牧音乔领着一众陌生人进来时,她十分怔然,瞧见牧音乔,她骨子里滋生的对她的恐惧令她掉头便想走回屋里。
不知是谁拽住了她的头发,用力一扯,她疼得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有人捏住她的下巴:“乔乔,这就是你那个妹妹?还真是长得一模一样,结果却是个病秧子,还霸占着你妈妈的疼爱?”
牧音乔笑容阴冷,小小年纪透出一股疯狂的恨意:“要不是她,我妈妈也不会不疼我,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
牧锦念抬头惊恐的望着那群将她团团围住的陌生人,她看见最外*围的牧音乔,那张狰狞的笑脸,大概她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更不会忘记她说的那句话。
她说的没有声音,但她清楚的知道,她说的是:去死吧。
她被人用力推倒在地,像雨点般密密麻麻落下来的拳头和脚掌,她本能的抬手护住自己的头,她望着这群她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看见从每个人身后透过来的光。
灰色的光,以及成为背景的那片,灰色的天空。
她被打得浑身发疼,稚嫩的哭声震耳欲聋。
但她的哭声没有得到一丝同情从而制止他们的动作,反而加剧了他们那面膨胀的丑恶人性,她听到深深浅浅的嘲笑。
笑她的懦弱,笑她的狼狈。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狰狞的笑脸。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什么是绝望,只有整一张变成背景墙的——灰色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