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她一开始就希望我念理科,所以在我保证假期里会去上辅导班以后,她就松了口,但她话音一转,“如果成绩不理想……”
“我知道,我会继续念文科。”
她满意地笑了。
林轩在半夜给我发短信。我正在看书,而他一定是在打游戏,我揉了揉眼睛,抓起手机,他问我怎么突然想开了去念理科,还特别八卦地说:“是不是不喜欢你们班那个好学生了?”
我都快忘记牧之洲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自从那次小白兔姑娘喝醉,我们遇上他,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好事情。
我搁下手机,没回复他,继续抱着理科的辅导书啃着。
过了一会儿,屋门被叩响了,不用想,也知道是他。我没有去开门,他自己就进来了。他最近特别喜欢说“你真刻苦啊”,然后就是理科生的讽刺,“可是理科不是这样死记硬背的”。起初,我有些不服气,可是长久以来的思维,让我习惯了死记硬背,一道题目,我要思考很久,他轻而易举地就在草稿纸上得出了答案,然后得意洋洋地说,“辛言啊,你不如把辅导课的钱给我。”
我微笑,并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我转过身,他没有换睡衣,还是白天那一套。或许因为我们不是亲兄妹,所以他大晚上来我房间里,我心里还是有点芥蒂,他瞅了一眼我桌子上摊开的一堆书,摇摇头,“你确定这么晚还不睡?”他坐在我的床上,玩着手机,漫不经心地问。
“你不是一样没睡。”我转过身,盘腿坐在椅子上,握着笔在草稿纸列着式子。
“你能和我一样吗。我熬夜了,第二天可以睡懒觉,你熬夜了,第二天早上要上课。”
字里行间透露出浓浓的毕业生的优越感,我愤恨地侧脸瞪了他一眼,他却像是没看着似得,“刚才问你的答案呢?”
“什么答案?”
他晃了晃手机。
我深深地呼吸,“林轩,你是不是大晚上闲的没事干了。”
他则一本正经地,“我这不是关心亲人的感情生活吗,以防未成年步入歧途。”
我实在忍不住,起身将他推出了屋外。
次日上辅导课,我打了个好几个哈欠,满黑板的题目誊写到笔记上,下课一看,却没一个能看懂的。我厚着脸皮问后桌的人借了笔记,赶着课间抄完了,才放心去楼下买灌装咖啡。
说起来也巧。楼下小超市里的货架上,就剩下最后一听咖啡了,我刚想伸手,就已经有另一只手抓住了那只可以帮我解除瞌睡的咖啡。
对方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是还是将咖啡丢尽了自己的购物筐里。
我听到他说,“真巧啊。”
我点点头,“真巧啊。”
北京市这么大,大到我偶尔会想,世界上还有哪个国家的首都,像我们国家这么大的吗。有时,它又很小,让两个人在不该见面的时候,在一家小超市里相遇。
我换了一瓶可乐。
结账时,他问,“你也在上面补习?”
我说,“是啊。”
“没看见啊。”
“我在隔壁,理科补习的。”我接过塑料袋,拎在手里。
“难怪。”
他没有问,辛言,你怎么去理科补习班了。他只平静地说了一句,“难怪”。
我们没有聊太久,一起走到楼上,然后我朝左边拐,他则是拐进右边的教室。
我回到教室里,旁边的同学问我,“辛言,刚才那个人你认识啊?”
“嗯,班上的同学。”
她愣了下,“可你不是念得理科补习班吗?”
“是啊。”
“那你们怎么会是同学……”
“我这不是想念理科,才来上的补习班吗。”
她恍然大悟,然后问我,能不能把牧之洲的电话号码给她。
我想自己一定是和小白兔姑娘学坏了,所以我可以面不改色地说自己没有他的号码。她有些失望,“那真是可惜。”她遗憾地说。
夏季的夜来的很晚。下了课,六点多,天还没有全黑,我收拾好东西,准备挤电梯,却看到隔壁教室的人站在那里。他又一次对我说了“好巧啊”,我摇摇头,“不巧,你们下课比我们早。”
大概我的话讲得太直白,他愣了一下。
这时,电梯到了,我走进去,他也走进去。我们各自站在一个角落里,彼此都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出了电梯间,他才突然喊住我,“辛言。”
男生的身高似乎一直都在成长中。
他以前就像一直笔挺的树,现在与他讲话,我更是需要仰起头才能看见他的眼睛。
“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我明知故问,“谁啊?”
“颜小蝉。”
从喜欢的男生嘴里听到另一个女生的名字,那么一定会是嫉妒的。我本不该怀疑这个真理,可是在他说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我眼睛有点酸,这么久了,似乎还在挂念这个姑娘的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我,另一个是他。
可我不知道。
我根本就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去了什么地方,现在正在做什么,住在哪里。我给她打了无数个电话,从一开始的无人接听,变成了现在的“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她仿佛从人间蒸发了,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如果不是他问我,我甚至会怀疑,小白兔姑娘只是我们臆想出来的,她本不存在。
大抵是我太过于沉默,他的声音里有一点点的激动,不多,只有一点点,但是却被我听出来了。
他说:“辛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摇头,真的是在不断的摇头。
他向前,大概是想抓住我的胳膊,但是碍于我穿着是T恤,他最终还是放弃了,收回了手。
我只能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知道,她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就不见了,我给她打电话,从未收到过回复,我只知道她与我住在一个小区里,可我不知道她住在哪一栋。
说完后,我大喘着气,靠在墙上。
我们两个人,没有人再讲话,很久很久的空白过后,他说,“辛言,谢谢。”
我摇摇头,“不客气。”
如果小白兔姑娘看见了,一定会嘲笑我,她一定会说,“辛言啊,你怎么还是这么怂呢。快说出来不就好了啊。”
可我就是这么怂。
我看着他一个人去推自行车,身后背着一个书包,我吸了吸鼻子,将喝完的空可乐瓶丢进垃圾箱里,朝车站走去。
林轩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正逢辅导班休息。
我难得睡了个懒觉,就听见客厅里有欢喜的声音。
他似乎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被北大录取,只不过此时,我有一点小小的嫉妒,又会玩,又会学习,这要遭到多少人的嫉妒啊。
妈妈和爸爸决定出去吃饭庆祝一下,他们问林轩想去哪儿,他说,“我无所谓啊,问辛言咯。”
“又不是我被录取。”
“明年不就轮到你了吗?”
自从确定林轩被录取之后,他每天出去与同学聚会,家里人也就不再管了。有一天,我还在屋里看书,他敲了敲我的屋门,“我进来了?”
我还没有回答,他就已经推开了门,“爸妈叫你出去转转。”
“没时间。”我埋头在写试卷。
“时间是挤出来的。”他抽走我手中的试卷,“走走走,出去散散心去。”
我心里腹诽,他可真是多管闲事,我现在哪里有时间出去放松,又不像他,录取通知书也到手了,想怎么休息,就怎么休息。
北京的夏天,尤其是晚上,热闹极了。
我们两个人走在马路上,多数是他看他的,我看我的。他总是在接电话,很多,男的与女的都有。是男的,他口气就很随意,就是偶尔有些口头禅,碍于我在,而没有说出口。是女的,他就换了副语气,正经的像是党员干部,吓得我以为走在自己旁边的人不是林轩。
“现在?有点麻烦,我妹妹在啊。不行不行,她都没满十八岁,去什么酒吧啊……你们别打她的主意,我跟你们讲哦,她妈妈吓死人的,啥,你们都毕业了,可是你想想啊,这是教导主任的女儿……”
“这关教导主任什么事。”我小声咕哝了一句。
林轩挂掉电话,“我去给朋友送个钱。”
我哦了一声。
“千万别告诉你妈,我带你去酒吧的事情啊。”他小心翼翼,还带了点讨好的意味,“你妈要是知道,肯定又是一顿数落。”
我不相信命运这个东西。
命运太玄乎,我更相信所谓的命运,不过是有迹可循罢了。
林轩带着我进了酒吧,我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生怕自己走丢了。
自从小白兔姑娘人间蒸发以后,我就再也不踏进这种地方。
这还是这个夏季里,我第一次进入酒吧。
林轩很快办完了他的事情,带我离开,经过吧台的时候,我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他身上坐着一个漂亮的女生,头发也是黑黑长长的,我吃惊又激动,紧张地捂住嘴,却在那个漂亮女生转过来的瞬间,心凉了,那不是颜小蝉。
可是他我却认识。
是小白兔姑娘心心念叨着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