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偌大的城市里寻找一个人,听起来就像个童话故事。
而我已经过了看童话故事的年龄。
我追出去后,已经找不见她的人影。我有一点后悔,刚才应该刨根问底才对。
离开学还有三天,苏西打电话告诉我,她到了北京。我那时正呆在房间里看书,手机没有充电,她打的座机,是林轩接到的,他敲敲房门,将电话丢给我,说:“找你的。”
我疑惑地接起电话,对面背景音嘈杂极了,“辛言,我到啦。”
一听就是苏西的声音,我说,“这回还要我去接你吗?”
她否定地说,“不用啊,已经到学校了。”
我奇怪地想,学校里怎么会这么吵。
苏西又说,“对了,你猜我下车的时候,遇见谁了?”
我无奈地:“我又不是神婆。”
她声音压低了,“见到你家的老校友了。”
我愣了下,好笑地长吁,“那才不是我家的。”
我听见苏西那边有个男声,问她去校外吃饭怎么样,苏西的声音有些小,大概是将手机拿远了,等她的声音再次变响的时候,已经是她告诉我她先和男朋友出去吃饭了,回来再与我聊的时候。
“去吧去吧。”我将电话夹在肩膀处,“重色轻友。”
对于我的控诉,她用了一声轻哼来回应。
“快去吧,小心一会儿又催你了。”
她挺宽心地讲,“不会啦,他哪里敢。”
“大学的同学?”他人还没走,瞅着我屋里书架上的书,有点嫌弃。我点点头,将电话搁回客厅里,回来见他还没走,也没出声,开始找自己的东西,过了没太久,大概是我动作声音太大,他才问我找什么,我说充电器,说完,我接着低头在抽屉里找,最后干脆从床底下里捞出了白色的一根电线。
林轩同志早就看的目瞪口呆。
他半响后说,“你们女生的房间真是深不可测。”
我敢打赌,林轩绝对没有去过女生宿舍,不然他肯定不会对我刚才的举动大惊小怪。
我将这件事告诉苏西的时候,她正坐在我的床铺上吃零食。她口齿不清地说,“估计你哥来我们宿舍,一定会吓到。”
我歪歪脑袋,“你好意思说,小心一会儿宿舍管理员来了,看见卫生这么糟糕……”
后来,我在宿舍里的外号多了一个,叫做乌鸦嘴。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外号。
这天,我刚说完,门就被敲响了,苏西动作极快地将零食塞进了我的枕头底下(……),然后抢过我搁在枕头边的英语书,有模有样地念了起来。
待宿舍管理员走了以后,我才捅了捅旁边的苏西,问她为什么还要拿本英语书装模作样。
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高中留下的习惯。”
我忍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我们两个人做了一周的宿舍卫生,宿舍里的姑娘们才原谅了我们。但是她们不忘记在周末的时候敲诈我们两个请客,我翻着钱包里可怜的几张票子,可怜兮兮地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去吃路边摊?”
旁边的几个姑娘一同做出一个干呕的表情。
最近我的头发长长了不少,已经超过了肩部,前额的碎头发也开始遮住眼睛,宿舍里的一个姑娘和我说,“辛言,头发长了不少哦。”
她伸手将我后面的头发拢在一起,“要不留长呗。”
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周末苏西与我请她们之前,我说我先去学校附近的理发店剪个头发。苏西低头看手机上的时间,“来得及吗?”
我如是说,“不就几分钟的事情吗?”
苏西一脸惊恐,“几分钟?你以为自己是男生吗?”
今天出来,我又一次忘记了戴眼镜。
我被理发师按在椅子上,他三下五除二地动作之后,出声问我现在这个发型满意吗。我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囫囵吞枣地说,“还可以。”
苏西陪我来的,我起来后,问她怎么样。她表情怪异,嘴唇抿成了一条线,面色严肃地盯着我,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捂住嘴,指着我说,“还不如我帮你剪。”
一路上,她都盯着我在看,最后她摘下帽子扣在我的脑袋上。等我回到宿舍,摘下帽子以后,才懂得她为什么会笑话我。
那个收了我六十元的理发店从此被我拉近了黑名单里,而我盯着这一头像是被狗啃过的发型在学校里坚挺了一个月。
与宿舍里的姑娘出去吃大排档的那天,刚巧不巧,遇见了“黄毛”。我一开始都没有认出他来,本来就只见过两三次,我直到现在都记不清他的长相,他一开始也没认出我来,毕竟我顶着一头连亲妈都不一定能认出来的可怕发型。
宿舍里的姑娘,有一个叫做袁媛的,她凑到我耳边说,“辛言,你最近是不是惹到什么人了啊?”
我吓了一跳,老天作证,我从来都是一个好人。每天除了在学校上课,就是去图书光念书,能惹到什么人。
她小声说,“可是那边有个像是混混的人一直盯着你看啊。”
我稍稍侧身,看见那一头黄色的头发,有了点眉目,我还没来得及编好谎话,他就朝我挥了挥手,声音隔着几张桌子,都能听见。
他说完那句话后,宿舍里的几个姑娘,包括苏西,都瞪大了眼睛地看着我。好一会儿后,苏西第一个出声,她特别认真地问我,“辛言,你以前是不是还混过啊。”
我张大嘴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十九年的时间里,我从来听到的都是,“辛言是个好学生”,“辛言?我教过,学习挺不错的,人也懂事”,“哦,那个姑娘啊,挺乖的”,这么多的话里,唯独没有哪一句是“辛言,你以前是不是还混过啊?”
因为刚才黄毛说,“蝉姐的朋友也来玩啊?”
而且语气特别的一本正经。
一本正经到我想装作重度近视。
可是这个晚上,我偏偏戴了眼镜出来,将他看的一清二楚。
幸好他没有过来拼桌,不然我一定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这种人。我与苏西过去结账的时候,他才过来说今天他请客。
一旁的苏西姑娘脸色如遭遇天雷似得,她僵着别过脑袋,看着我的眼神里充斥着各种疑问。
“黄毛”说,这是他们几个朋友合伙一起开的,朋友的朋友来吃,免单也没什么。
与苏西解释“黄毛”的时候,我用了一句特别烂俗的话,“他是个挺好的人。”
可是你要知道,越是成绩不错的人,越是对“黄毛”这一类人看不上眼。在我们年轻的时候,成绩与学历是评价一个人的最有用的东西。苏西哼哼了几句,没再吭声。我和她说了句晚安,她好久以后,才慢腾腾地回了我一句“晚安”。
这个晚上,我久违地想起了颜小蝉。
她蹲在地上,拿着手机,笑的甜甜的和我说,她以前和“黄毛”一样,也是个每日无所事事浪费时间的少女。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我无法对“黄毛”产生太多的反感,甚至觉得他确实挺好,至少我们还在拿着家里的钱,他已经开始自己赚钱。
后来,我们宿舍还会出去吃饭,但是不再回去“黄毛”与他的朋友合伙开的那个小摊。
有一次,我路过那里的时候,见到他已经染回了黑头发。我一下没认出来,直到他喊我的时候,我才注意到那是曾经的“黄毛”。
一直在他旁边的那个女生不见了,我也没有多问,他也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染回了头发,我才注意到这个男生的长相并不差,甚至有点偏向英俊。
他的第一句话就是,“姐,你头发比一个月前的好多了。”
我被他对我的称呼吓住了,好一会儿后,才说,“是吧。”
再后来,大一的这个夏天,地方频道举办了一个什么唱歌的比赛,我在电视转播里看到了一个姑娘,长相有点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我的妈妈坐在沙发上,看见我看娱乐节目,就有点头疼,但她还是耐着性子说了句,“那个姑娘唱的不错哦。”
“是挺不错。”林轩接话。
再过了几天,天气挺热,又是周末,我与林轩下去买汽水,路过大排档的时候,看见“黄毛”正在忙碌,他那个小摊位上也开始放歌了,而好巧不巧地就是,几天前,我在电视里听到的那个。
大概因为是黑头发的缘故,他与我讲话时,林轩竟然没有皱眉头。
我说,“这歌挺好听的。”
他脸上挺自豪地说,“是啊,冉冉唱的。”
我还在疑惑冉冉是谁的时候,他手机就响了。他接起电话,讲了几句,挂掉电话时,我不经意间看到了他手机上的照片,才猛然想起来,那天电视里觉得有点熟悉的姑娘,就是以前常常在他旁边的那个姑娘。
林轩碰碰我的胳膊,“回去了。”
我朝他摆摆手,他同样朝我摆摆手,还说下次去吃可以打折。
回去的路上,林轩问我什么时候还有大排档老板朋友了。
我想了想,说,高中的一面之缘?
他哼唧了两声,拎着汽水的袋子丢给我一个,“你也拿一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