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愣的那么一个瞬间,让我有种我们还都是高中生的错觉,而且是见了教导主任,如同老鼠见猫的学生。
我半天憋出那句话以后,倒是和卸了包袱一样,一身的轻松。
他反应过来得很快,笑起来的模样还真的有点像高中时的,“那真是要命。”
然后,他就推着自行车退出了小区的大门,“还不进去?”
我看清他最后的口型是“乖孩子”三个字。
这是我最晚一次回家,到家里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她正在看电视,看到我回来,就叫我快点去洗澡。她特意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说了一句,“你爸真是,这么晚了,还让你一个人走回来。”
请原谅我的自私。我抱着浴巾对她说,“他还问到你了。”
她看着我,说,“洗你的澡去,别管大人的事情。”
这天晚上,我久违地收拾起屋子里的东西。甚至翻出来高中时的那本秘密日记来,现在看看,和偷窥狂一样,她敲门进来时,我心虚地将日记匆忙地塞进抽屉里,她疑惑地看了我一眼,盯着我半湿的头发,问我怎么也不吹吹头发。
屋里开着空调,我将温度开到了最低。
“也不怕感冒。”
她留下一句话,叫我吹干了头发再睡觉。
我却没听她的话,等她走了以后,翻着自己以前偷偷写下的日记,也不知犯了什么病,偷笑起来。
而第二天,正如她所说,我感冒了。
“自作自受。”这是她对我说的话。我一生病,人就蔫,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包括她熬了姜水,我都捏着鼻子灌了下去。
吃完感冒药,我就蒙上被子休息。中午她问我吃不吃饭,我靠在床头摇摇。她出去后,我才偷偷从床底下翻出手机,昨天晚上原来有一条他的短信,不过我在收拾屋子,就恰好错过。
他在短信里写道:被你们家的教导主任说了吗?
我回道,没。
回完后,我就将手机搁在床边,闭上眼睛,一觉睡到了晚上。我一觉醒来后,喊了两句,“妈?”,无人回答,我沉着脑袋下床,屋门却被打开了。
来的人自然不是她。
“你妈和我爸出去了。”他身上围着个滑稽的围裙,手上还拿着双筷子,正在打鸡蛋。我盯着他这身打扮,半天反应过来,“你做饭?”
他说,“我做饭啊。”
我说,“好吧,那我再睡一会儿。”
我钻回被窝里,因为鼻子不通气,难受得很,等林轩再来喊我时,我已经又眯了一会儿。
他不是个会做饭的料,我盯着碗里的主食,几秒后问,“米饭?”
他斜眼,“粥。”
这绝对是我吃过最难以下咽的粥了。我默不作声地扒拉了几口,喝了一大杯凉水,才将嗓子里的“粥”咽了下去。
我闷声说,“林轩,你快去练练做饭。”
他翻了个白眼,往嘴里塞黑糊的简单,模糊不清地说,“为啥。”
我小声嘀咕说,“小心以后找不到老婆。”
他夸张地哇了一声,上下打量着我,啧啧了两声,说:“真难得,还能从你嘴里听到这种词,我还以为你和男生牵个手都会脸红来着。”
我忍不住,学着他刚才的动作,翻了个白眼。
林轩说,“行了吧,我还没给别人做过饭。”
喝了他做的“粥”,嗓子就更干了,我喝了好几杯水,跑了好几次厕所。他坐在客厅里翘着腿看电视,见我来来回回几次,“不会吧?拉肚子了?”
我强忍下再一次对他翻眼睛的冲动,没说话。
“病号就去床上躺着休息,别再跑来跑去了。”
我听话地像个木乃伊,仰面躺在床上。起初,客厅里的电视声音还有点响,后来,就慢慢变小,我猜,说不定是他开了静音。
我没吃感冒药,仰着头,没了睡意。搁在枕头边的手机响了一声,我看到被我备注为老校友的那个人的短信,没去翻着看,反而是关机,丢在了一边。
手机维持关机状态好几天,直到我的鼻子终于通了气,我才给它连上充电器,丢在了桌子上。
我久违地一大早去了图书馆。她早上起来时,见我搁在沙发上的背包,问我要去哪儿,我乖巧地答,去图书馆。她一下就放心了,问我中午回来吃饭不,我想了想,说在外面吃。
我借了不少英语书籍在啃。
高中念书那会儿,我还真的挺喜欢来这个地方。课余时间大多都泡在这里,即便后来认识了颜小蝉,也常常在挤出来的时间来。
尽管这里也有点不太好的回忆。
图书馆里很安静,我看累了,伸了个懒腰,去包里翻手机,才想起自己将手机留在了桌子上。
我到外面的小饭馆里吃饭的时候,早就过了午饭点。
小饭馆里没几个人。我吃的很快,完全是将食物塞进胃里。所以有人喊我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直到喊了两三次,而且是近在咫尺的声音,我才后知后觉地大悟。
这可不是巧。
简直有点阴谋的味道了。
他眼光也挺深奥的,大概是想,这个诡异的时间点,还会有人来小饭馆里吃饭。
白天和晚上有点不同,晚上的时候,我只能模糊地看出一个轮廓,而白天就能看的很清楚,甚至包括眉心的那颗小黑痣。
我眯着眼睛,说了句“好巧。”
然后低着头去书包里翻出眼镜戴上。
他这时蹦出一句,“近视?”
我突然有一种想要长吁的心情。我说,“我高中就戴眼睛了。”
他讪讪地,“以前没怎么注意。”
也不一定怪他。以前我都是能不戴眼镜就不戴眼镜,老师板书的时候,我就戴上,不板书的时候,就不戴上。
只是现在吧,我隔着一个眼镜和他讲话,就没有那么胆怯了。
“昨天挺可惜的。”他在等待的时间里,冒出一句。
我没反应过来,“啊?”
“没看到短信?”
我摇头,“关机了。”
“这样。”他说,“也没什么,就是和以前同学约了高中的班主任出去吃饭。”他想了想,继续道,“还记得吧,挺喜欢你的英语老师。”
我哦了一句,点点头,“是挺可惜的。”
“老师说起你的时候还很可惜咧。”他突然加了一个尾音,“说‘辛言那么好的一个文科苗子,半路跑到理科班去了’。”
我呵呵笑笑,“你不是也一样?”
他大概不知道,如果一开始不是遇到他,我说不定根本不会对理科产生兴趣。不过在我拼了命的啃着理科辅导书的时候,他已经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地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与所有人的认为所相反的。
他听了,呆滞了小半个拍子,没叹息,反而是促笑说,“辛言,你是受虐狂吧?”
我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啥?”
“就这么希望有竞争对手?”
我难得地有勇气斜了他一眼,“往自己脸上贴金啊?”
他哈哈地笑出了声。
可我还是有点遗憾,回到家里才瞅到他发的短信,就是我关机前的那条,“十六号晚上七点,同学聚会。”
还是规规矩矩的语气,百分之一百是群发的。
假期总是过得很快,转眼没几天就又是开学。我的那个爸爸这次又食言了,不过我也没有太难受,毕竟他也有自己的家庭,而我也正在纠结,自己要不要将头发留起来。
整个夏天里,我与牧之洲的相遇,也就那么两次,甚至没什么特别好回忆的。
就是那天我回图书馆前,他说了一句,“你以前留长发挺好看的。”
我在镜子前纠结着,门外林轩喊,“辛言,你都霸占卫生间多久了啊——就那么一个巴掌大的脸,你打算涂抹多久。”
我放下遮眼的碎头发,猛地拉开门,他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我歪头,扬着脸说,“让给你,让给你。”
据林轩同志说,如果他早知道我是出去剪头发,而且是剪了个刺头,那么一定会任由我在卫生间里呆上几个小时,他都不会催我。
我剪了个很短的头发。我很满意,至少早上起床,不用再花大把的时间去收拾它。我回到家,是林轩开的门,他愣在门口好几分钟,才开了口,“你谁啊。”
他,她,还有他们的他,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终于接受他们的女儿(或妹妹)剪了一个男孩儿头。我妈盯着我这个发型,眼睛瞪得很大,甚至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上帝作证,我真的只是不想在早上,花上十分多钟的时间去收拾我的那头不听话的头发。
林轩说,“估计家里真的要出个科研院士了。”
我顶着这一头短头发回到大学的第一天,就吓坏了苏西。她拽着我的手,惊恐地问我,“苏西啊,你是不是失恋了啊?不对,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也不对……你怎么就想不开剪了个这么灭绝师太的发型。”
她盯着我的头发,一字一句地说,“大一,你是短头发,好歹有个女生模样,现在呢……”
她话没说完,就被宿舍里的另一个姑娘将话截走了,“尼姑。”
我佯装生气,叫苏西帮我拍了照片,然后我抹掉脸,发在了以前班级的群里。
他们的反应大多与苏西一样,关系不错的还偷偷问我,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突然剪了一个这么惊世骇人的发型。
但是他们至少都没有直言说难看。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看到这张照片的,后来,想了想,大概是他那个邻居同窗。我盯着他那两个黑色的字,回了一句,“你这么直白,小心以后没有女生喜欢了。”
“实话实说。你以前长头发挺好看的。”
“诶呀,这谁啊。”苏西凑过来,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搁着我都疼了,她说,“终于有人说实话了。”她伸手揉了揉我的短头发,“扎扎的都刺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