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到了回信。
不过不是小白兔姑娘的。
我经常守在电脑前,苏西说,我这段时间和着了魔似得,我撇撇嘴,没理她。
她问我每天守在电脑前,是不是在等谁的回复。一开始,也许是,可后来,神明作证,我真的只是在查找资料而已,为了应付选修课的作业。
唯一觉得可惜的是,不是她的回信。
但是,那个人竟然也懂中文,这才是最让我感到吃惊的。他在邮件里回复说:“一、这是学院的公共邮箱。二、你的朋友(或许是男朋友)没有告诉你出国的理由,原因可能有很多种,但不能一概而论。三、你一定是个还没长大的女生。”
我盯着这封用中文回复的邮件,几分钟之后,终于醒悟过来,我这是被人嘲笑了。
谁知,这人在几天后闲着又发来了一封邮件。我估计这人真的是太清闲,所以才会有时间与隔着一个大洋的人互发邮件。邮件里只有一句话,你们多久没联系了。
我回了这个人一个数字,三。
又过了快一周的时间,。
“现在的年轻人啊,不懂得家乡的水好喝。”
苏西凑过来,我大大方方地让给她看。她皱着眉头看完后,语重心长地问,“辛言,你怎么还有这种和四十多中年人一样的朋友啊。”
我迟疑了一下,接受了苏西的说法。而这位被我们定义在四十多岁的人,在发完那条颇有点年代意味的邮件后,就又不见了。兴许是不再使用学院的公共邮箱,也有可能只是数据遗失在互联网中。
北京的冬天干冷的让人不想轻易地离开宿舍。天亮的越来越晚,天黑得越来越早,哪怕是大学,最终还是变成了教室、食堂、宿舍的三点一线生活。
越临近年底,就越不愿意再在大晚上跑出去。连平时最喜欢怂恿人出去吃涮锅的姑娘,都老老实实地缩在她的床铺上看书。
不知道是不是由于今天的风太大,我的脑袋现在又沉又疼,一只手支着脑袋,一只手握着笔,苏西和我讲话的时候,我也是迷迷糊糊地,她说什么,我就嗯,最后她大概以为我是敷衍,“那你说究竟是我的错,还是他的错啊。”
宿舍里就我们两个人,另外两个姑娘去洗热水澡了。我没有任何时刻希望她们两个人此时在,我用手指敲敲额头,“怎么了?”
印象里,这是苏西与我的第一次冷战。
这天晚上她气鼓鼓地没有与我讲话,而是塞上耳机,翻个身就休息了。袁媛回来时,指了指今天休息得最早得人,轻声问我,“那是怎么了?”
我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袁媛耸耸肩,吹干了头发,就爬上了自己的床铺。
“辛言啊,你也早点睡吧。”她说完就关了她自己的那盏小台灯。
我嗯了一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点烫,大概是发烧了。
第二天,林轩同志打电话问我周五要不要他等我再一起回家,我钻在被窝里,有气无力地说,“随便。”
“你没去上课?”他那边声音听吵得,兴许还没上课,又或许他不在教室里。
“嗯,请假了。”
“不舒服?”
“你怎么猜到的?”我翻了个身。
不怪他后来嘲笑我,估计我低烧连脑子都不会转弯了,一向不会缺课的好学生怎么会随便请假?他电话里没讲太多,就说,“那行,你休息吧。”
中午宿舍里的几个姑娘回来的时候,苏西没有和我讲话,而是伸手戳了戳我,将一小包东西给了我。还是旁边的袁媛解释说,“回来遇见你哥了,估计是退烧药吧。”
我这个时候确实连翻白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吃了药就闭了眼睛。
我出了一身的汗,再醒的时候就舒服了不少。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家里人的,我回拨过去,没几秒钟,就听到了她的声音,“发烧了?”
“嗯。”
“现在天冷,要多穿点。别学大街上的那些姑娘,穿那么少,看着就冷。”
我明明穿着羽绒服,也戴了围巾,唯独没有戴帽子,就吹成了低烧。
我说,“好,下次记住了。”
她说,“还下次?发烧还想有下次?”
幸好她看不见我在这边做的小表情,不然一定又会数落我。我挂掉电话以后,苏西怪气地终于开了口,“你昨天晚上不舒服?”
我都还没点头,她就又开了口,语速快的和听力考试一样,不仔细去听,就会错过关键词。
“那你干嘛憋着不说啊,我还以为你根本就不想听我那些事情呢。”
大概是看我刚退烧,所以苏西姑娘只说了一会儿就停住了,放过了我。我闭上眼睛,谢天谢地。
几天后,苏西终于想起了什么,才在午饭后拽住了我,硬是将她和她男朋友吵架的事情告诉了我,非要问我究竟谁做错了。
我的头一下比几天发烧的时候还要难受。我甚至宁愿去做许多套英语的模拟试题,也不想搀和进他们的是是非非。
何况,我从来没有恋爱的经验。
风不小,将苏西那一头柔软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而我则老实地戴上帽子,想了想,告诉她,“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
苏西说,“明辨是非的能力总是有吧。”
她一副“你今天不说,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下午”的模样,我好气又好笑,朝她摊开手,“你是对的,他是错的。”
她就说,“诶呀,你这是没思考胡说的吧?”
我突然就有点明白为什么国庆假期里,林轩那么怕和我妈一块出门。有的时候,女性的思维还真是难以捉摸。
我拍拍苏西的手,“不一定就要有一个人是对的,有一个人是错的。”
她思考了几秒钟,点点头,随后抬起头瞪圆了那双黑亮的眼睛,“这不是听懂的吗。”
我没告诉她,这是以前小白兔姑娘和我说的。我那时候觉得挺似是而非,哪怕是到了现在,依旧似是而非,可就是这种似是而非的话,苏西就特别受用。
她是个有点任性的姑娘,像个孩子。这几天的专业课,都是早早地赶到教室,抢到最好的座位,当然,她没有忘了我,她坐在最里侧,将我丢在旁边,断绝了她的男友想要缓和关系的所有余地。
就这一点,我始终学不来。
那天,天还没黑,苏西一个人早早地钻回到宿舍,而我则是从食堂慢悠悠地往宿舍回去,溜达到宿舍楼下面的时候,见到一个个子挺高的人在附近转悠着,就走过去说,“同学,这边是女生宿舍。”
以前,也有过男生往女生宿舍这边跑的,虽然十之八九都被宿舍的管理员给赶跑了,可少有的几个听说还是能进来。
他转过来说,“就是来送个东西。”
哦,原来还是个熟人。托他的福,我们宿舍每天晚上都能喝上热汤……除了这几天,他与苏西姑娘闹矛盾的这几天。
我说,“找苏西的?”
他点点头。有句话是怎么说的?越是喜欢一个人,就越是熟悉她身边的人。至少苏西的男朋友是这样的一个人,他认得我,也认得我们宿舍里的每个人。
他问,“苏西回来了吗?”
我想了想,决定站在苏西这边,“我刚回来,不太清楚。”
他哦了一声,有点失望。
我建议他直接给苏西打电话,他却说,已经打了好几个了,都被掐了。
我们的苏西姑娘原来还在生气。
其实,我与他没见过几次面,都是在专业课上才能见得到的,所以他的名字我也记不太清。他手上拎着一个保温罐,我猜里面一定是热汤,我指了指,说:“要不我将你带过去?”
我拎着这个粉色的保温罐回到宿舍的时候,苏西正在看书。我轻轻推了推她,将手里拎着的东西放在她桌子上,她眼睛闪烁了几下,很快却又黯了下去,语气甚至有点忿忿地,“就不知道自己拿过来啊。”
“你忘了宿舍管理员了?”我提醒她说。
她吐吐舌头,“忘记了。”
“好吧。”我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她已经打开了保温罐,连嘴角都翘了起来。我打开电脑,好笑地说了一句,“既然都不生气了,还不回个信给人家?”
苏西皱皱鼻子,任性地说,“明天再说啦。”
这天晚上,我们难得地又有了热汤喝,袁媛甚至有点感动的眼眶都红了,苏西瞥了她一眼,说:“瞧你那点出息。”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自从他们和好了以后,我又变成了一个人去上专业课。自从他们吵完架之后,关系就越来越好,我怀疑他们两个可能是口香糖,恨不得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为了我可以专心听课,我宁愿坐在远离他们的地方。
而我向宿舍其他三个姑娘解释这个原因的时候,苏西是第一个表示不相信的,而她手里正拿着别人送给我的情书。
我起初以为是恶作剧。
毕竟连林轩都说,辛言,你现在的这个发型,越看越像我弟弟。
那么,你会喜欢一个留着很短头发的女生吗?
我不知道。我是一个女生,而我比较喜欢的女生,大概是小白兔姑娘与苏西这一类的,有着长长的头发和甜甜的笑容。
所以我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
我看完以后,就将信搁在了桌子上,出门打热水,谁知回来后,就被几个姑娘眼尖地看见了。
很多人说学理科的人很死板。这可能是真的,至少这封情书,挺傻气的,和我一样。就是钢笔字挺漂亮的,尤其是写他自己名字的那几笔。
信的内容,有点像高中教科书里的样板作文,有板有眼,挺真诚。可是在喜欢这种事情上,哪怕是我,也会变得和苏西一样任性。
我面对着三个散发出八卦气息的姑娘,板着脸说,“你们怎么和八大姑七大姨一样啊。”
看到她们一起咯咯地笑起来的时候,我真的不由地怀疑,她们是不是串通好,一起来演戏的。
上专业课的人有那么多,能记清每一个人的名字,同时在脑子里还能找到他们名字的配套长相,并不是个简单的事情。
比如我在收到这封信之后,花了十几分钟,终于将喻煦这个名字同他的长相联系在一起。而苏西尽管与我在某些专业课上重合,可她的注意力大多花在了老师与她同桌的男友身上,所以她在问我“我们系的?”的时候,我特别坏心思地说,“你猜?”
苏西用了一分钟的时间就得到了我花了十几分钟才得出的答案。
我去刷牙的时候,她就在路上拿着手机,一边倒着走,一边念着,“人挺不错的嘛,看着也挺温和的……”我抓住她的领子,打断她的絮叨,告诉她,她马上就要撞墙了。她吃惊地啊了一声,我松开手,她的脑袋就刚好从墙边擦过。
苏西吸了口气,揉了揉脑袋,说,“辛言,我发现,你真是利索地变坏了!”
我不动声色地翻了个白眼,开始簌口,刷牙。而她则在一边继续她的红娘事业,我满嘴泡沫地转向她,说了一句话,她眨眨眼睛,一字一顿地,“我没听清。”
我吐掉口中的泡沫,漱完口后,转向她,“吃里扒外。”
她轻哼了两声。
可有些话,偏偏被她给说住了。比如这位姓喻的男生确实温和,他会在最冷的时候带一杯热水,就是热水,什么也没添的那种,一个很中性颜色的保温杯,然后递给我。
大学里这样的情况比比皆是,所以没有人吃惊,更不会有人因此就传出来什么奇怪的消息。这一切都与高中时候不同,但又与高中的某些事情慢慢重叠。
保温杯外面一点都不烫。
烫的是里面的热水才对。
可我就在碰上保温杯的瞬间,就缩回了手,像是被烫到了似得。
我可以矫情地说,太灼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