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事情 第70章 门限
作者:薄荷猫 时间:2018-05-16 11:53 字数:4551 字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终于结束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收拾起桌面上的东西。苏西在此期间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电话,毫不在意地挥霍着我们每个月可怜的电话费。

  她似乎天生就对八卦有着不一般的嗅觉,无论捕风捉影还是捕影捉风,她总能在其中找到她最关心的。在我挂掉她的多个电话之后,她终于按捺不住地发了短信,“在哪儿呢,在哪儿呢。”

  “在教学楼里。”我回道。

  她也许是急于想要八卦些什么,所以干脆舍弃了短信,而选择了更为便捷的电话。我和她说,教学楼里信号不好,你等等。她那边说得什么我都没听太清楚,直到走出教学楼,信号终于好了一点,“你刚才说什么,我出来了,现在可以听清了。”

  来这里上课的学生很少,所以连下了课走出这里的人也很少。我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站在教学楼前面不远的地方。电话里继续传来苏西的声音,与刚才对比清晰了很多,她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说:“没什么啊,就是告诉你的那个老校友,你上课的地方在哪儿……”

  对于她来说无足轻重的一句话,之于我就像是讲师在开学的第一天说,明天请交出一份小论文一样。

  电话那边我还听见老程在问苏西要不要现在就去食堂之类的,苏西呢喃了句什么,然后欣喜地说:“辛言,晚饭我就不和一起去吃了,我和老程吃完就去自习室了哦,别太想我。”

  我也说不清她究竟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好孩子下课了?”

  我说,“别这样喊,怪怪的。”

  他笑了笑,“看到刚才的短信了?”

  我想到那条让我有些哭笑不得的短信,眼眸动了动,“看到了。”在他有那么一点点的得意之前又说,“我上课永远不会分心的,除非——”

  “除非?”他问。

  我思考了片刻,“除非是警报响了。”

  “虽然挺对的。”他说道,“不过这种话还是少说点。”

  我说,“你还挺迷信的。”

  他和所有来这所大学参观的人一样,不过看不出来是否后悔。其实我挺想问他有没有一点点后悔过,但始终还是因为问题过于唐突而作罢。

  “你选修的什么?刚才那个教学楼,看了看没有多少学生进出。”

  我说出我选修课的内容后,他愣了下,“你朋友说得真对。”

  苏西与他说了什么,我完全不知道。我只知道的是,他明天去上海。

  苏西有一句话说得很对。她说,你这个校友以后还是别轻易来学校里晃悠了,有点显眼。

  实在是太显眼,导致我走在路上甚至有些不习惯。这和高中还不一样,至少那会儿,女生的爱慕是私下里的,关系好的会彼此聊聊,但绝对不会像此时如此堂而皇之地打量。

  走在校园里,不时有女生侧目。

  他倒是习惯了。

  我偶尔会去转过脸瞄上一两眼。现在应该用青年二字来形容更为准确,而不再是少年了。眼睛比以前印象里要更狭长了一些,也不再是穿着以前的蓝白校服。说不清具体还有哪里变了,这三年每次见面其实都是匆匆,以至于我有一种自己好运都用在偶遇上,于是每逢考试,就要加倍的用心,生怕自己没了好运就会频繁出错。

  “怎么了?”他突然侧首问。

  他问的太突然了,我差点被路上不平缓的地方给绊倒。

  他停下来,等我站稳后才再次迈开步子。

  我问他怎么突然想起来我们学校的。

  他一如既往地说,要不你猜猜。

  我干脆地说,我猜不到。

  如果我们都不是在北京这个城市呆了很久,那么他说的话,我一点都不会感到奇怪。他问我学校附近有什么不错的饭馆,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了几家,无非就是火锅涮锅烧烤等等。

  “这不是和高中学校门口的差不多么。”他说。

  “都是北京的学校,能有多大的差别啊。”

  他笑了,“也是。那下回你再来上海,我请你去尝尝别的。”

  他刚说,我就立刻摇头,“我吃不惯本帮菜,味道太淡了。”我解释道,“而且去上海坐车要坐太久,我不喜欢坐火车。”

  他松了松眉头,“我每年可是往返地来来回回啊。”

  我说,“那没辙,谁叫你选择上海的学校。”

  他宽慰地说,“那我现在有点后悔了。”

  他说得那么真,可脸上的表情丝毫看不出来有一点后悔。

  我心里想着,他这种人,不会那么轻易就后悔,尤其是他自己做的决定。

  与我们同届的,又考进这里的,不止我一个。所以在校园里偶然地遇上一个两个,倒也不是很稀奇。

  唯一叫我觉得稀奇的是,他在这学校里认识的人不止我一个,却独独来找了我。我宁愿这是我在胡思乱想了,我看着那个陌生男生,心里想到。

  “哇,来我们学校,也不说一声?”我已经想不起这个男生是谁了,听语气与牧之洲很熟。他瞧了瞧牧之洲,又瞧了瞧我,眯着眼睛像是在回忆,“这个是……辛言?”

  他自己也有些不确定,所以才会说,“应该是吧,三年级那会儿转到理科班的那个,以前不是留着长头发吗,突然剪短了啊。”

  我不好意思地说,“是,不过我记不太清你了……”

  那人笑了笑,“你讲话也太耿直了吧。”

  不止他这样说,包括苏西,也常常说我“辛言,你讲话这么直,以后很容易得罪人啊。”

  林轩说的比苏西更直白一些,“智商一流,情商不入流。”

  我有些讪讪。

  他们后面又聊了些什么,我没注意听,只觉得自己在旁边矗着也不是个事。这毕竟不是高中校友会,认识不认识,熟悉不熟悉,只要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就可以来联欢。

  所以我也便忽视了他的那一句“这是优点吧。”,以及那个男生深究的目光。

  “怎么样了啊。”手机突然振动,打开一看,果然是苏西的短信。

  她可真是时时刻刻地都在期待着。我告诉她,没怎样,我现在正在返回宿舍的路上。

  她一定是误会了。

  “你们吵架了?”她问道。

  我又气又好笑,“没啊,他遇到他以前的同学,被拉住聊天了。”

  我丝毫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会引起的歧义。

  “你们以前不是同学吗。”苏西回道。

  这个问题可是个老问题了,一时半会儿与苏西也解释不清。我发短信告诉她,以后再说吧,你现在就好好地与老程好好约会就行了。

  她先是纠正我的说法,“不是约会,是自习课,自习课!”

  “好好好,自习课。”我关怀地答。

  “那哪儿行呢,我又不是非要上什么自习课,也就他才会每天的自习课都不缺。我和他说声,马上就回去。”

  我再与她发短信,她都没有回了。

  我想老程一定会恨死我。

  回到宿舍里,袁媛有些惊讶,“苏西不是说你今天晚回来的吗。”

  “没啊。”我搁下背包,揉了揉头发,爬到自己的床铺上。袁媛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吃个晚饭,我摇摇头,“饿了再说吧。”她哦了一声,“那我先去了,你有没有什么想带的?我顺便给你带回来。”

  我摆了摆手,“不用啦,谢谢。”

  宿舍的门重新被关上。我盯了一会儿距离极尽的天花板,就被手机吵地回了神。“喂,谁啊……”我顺手接起电话。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辛言?”

  我这回不用看来电显示,都可以知道打电话的人是谁了。

  几年时间,长相变了不少,讲话的方式也不再像念书那会儿的简单明了,唯独声音,还没有发生多少变化。

  我一个机灵起身,却忘了自己是在床上,竟直起身子,脑袋不偏不倚地撞在了近在咫尺的天花板上。

  “啊——”

  发出这声的瞬间,我立即捂住嘴。

  那一声“啊”并非出于我本愿,只不过太疼了,我就顺其自然地喊出了声。

  有点丢人,我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错过这个电话,也不想让他听到这种声音。

  要知道女生的心思,总是让人不可思议。

  “辛言?”他听到我的叫声,自然而然地喊了我的名字。我不知道此时他有没有皱起眉头,如果有的话,那么我疼的这一下,大概是值得了。

  天啊。我真是没救了。

  我为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气馁,努力甩了甩头想要将这个没出息的想法给抛到脑后。

  我松开手,缓缓地揉着被撞到的地方。我抬起头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吊灯,心里庆幸自己没有撞到那里,不然肯定比现在更疼。

  “怎么了?”他问。

  “撞到头了。”我老实地说道。

  电话那头是一阵微妙的沉静。

  我握着电话,在猜电话那头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我发现,我对他太陌生了,连他这会儿是什么样的表情都想象不出来。

  在很久一段时间的微妙沉默之后,他终于出了声音,“天花板?”

  至始至终,我都只能将他总是能猜到正确答案的本事归结到他是我的同龄人上。

  为什么每次都这么准呢。

  这个问题太难了,比我妈和我爸的爱情还要令人费解。

  我嗯了一声。

  微妙的安静中,他说:“那是挺厉害的。”

  我有点尴尬,像这种笨拙的事情,我宁愿埋着头谁也不说。无非是疼一阵子就过去了,可偏偏手机没有人聪明,不懂得什么声音可以传达,什么声音可以不传达。

  他竟然说什么“下回小心点。”

  我说,“怎么可能还会有下次啊。”

  “那可说不准。”他轻轻地说道,声音里还夹杂着轻不可闻的笑声。

  我不懂这有什么可笑的。

  他那边挺安静,不像是在刚才喧闹的地方,听不见其他学生的声音。

  我伸手按揉了两下额头,打开镜子,看见额头处果然是红了一小片,像是蚊子咬过肿起的红包。

  “刚才有事?”他说道,“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我一面按揉着被撞到的地方,一面在心里轻轻地对自己说,因为你本来就没有注意。

  “舍友打电话,我就回来了。”我最后还是给了他一个答案,尽管是一句谎话。

  他显然是有些不太相信:“是吗。”

  我咯咯地笑了笑,用上了他的口头禅:“那你可以猜猜。”

  苏西回来时撞见地就是我在说“你要不猜猜试试”的时候,“猜什么啊?”她搁下东西,仰头看着坐在床上的我,“和谁打电话呢?怎么额头还肿了。”

  我挪开手机给她看来电显示,“刚才撞到天花板了。”

  她看了一眼我的手机,意味深长地看着我,“你把天花板撞疼了吧?”

  我翻翻眼睛,不再搭理她。

  她的视线一直都停留在我身上,哪怕她回到自己床上看书的时候,也是支着耳朵听我在将什么,甚至不时做口型,“慢慢聊哦,就当我不存在。”

  我顿时有一种挂掉电话的冲动。握在手里的手机此时就像冬天的烤红薯,拿在手里烫人得很,可我又不舍得随意丢掉,因为我还贪恋红薯的甜蜜。

  偏偏电话那头的人不紧不慢,他一定听到了刚才苏西的声音,却没有问我那是谁,而是颇有些无奈地说,“那也太难猜了。”

  我看了苏西一眼,爬下床,走到宿舍的走廊外面,靠在墙上说,“打电话给我是有事么?”

  也许是我问得太耿直了,所以他愣了一分多钟才开口,“你们学校宿舍几点熄灯?”

  这是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这回轮到我傻眼了,我说,“一般大学不都是本科生二十三点熄灯吗。”

  天才知道我为什么要回答这个答案。

  反正每每和他讲话,被老师培育出来的那么一丁点理性思维都不客气地消失了。有时我坐在教室里,看到讲师辛勤讲课的模样,就有点内疚,对不起老师,您灌输给我的内容,只要遇到特定的人,我就全部忘了个一干二净。

  我一面默默地听他讲话,一面盯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

  苏西悄悄地打开了们,从门缝里探出个脑袋,“还聊呢?都聊到门限了啊?可以啊……”她故意这么说,眼睛促狭地看着我。我推了推她,将手机拿远,“又偷听!”我控诉道。

  她翻翻眼睛,“我还不是为了你,才翘掉自习课回来陪你的。谁知道你和个没事儿人似得,还窝藏在宿舍里和人偷偷打电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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