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没想明白,苏西的声音已经在我耳边响起,“我、的、姑、奶、奶、现、在、下、午、两、点、了、你、还、打、算、睡、一、天、啊!?”
苏西每个字都咬的特别重,让我有种错觉——我们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学,而是冤家对头。我眯着眼睛看了她一会儿,哦了一声,还是赖在床上,贪恋着舒适的被窝。她气急,干脆将我被子全部掀开,然后一屁股坐在床边唠叨起来,“袁媛她们已经出去了。”
我又是哦了一声,翻个身爬起来。我的发质一直不是很软,尤其是剪了短头发以后,一不注意打理,就会扎的脖子疼。我用手指梳理了两下头发,从枕头下面翻出手机,果然,下午两点多了。我怔怔地看了一会儿手机,“苏西。”
她见我特别认真地喊她,傻了一会儿,“嗯?”
我翘起嘴角,“你几点醒的啊。”
她回忆了几秒钟,“一点半。”
我再一次地:“哦,我们差不多。”
她毫不留情地光脚踹上了我的小腿,“花钱出来,来睡觉呢。”
我重新躺倒在枕头上,想了想说,“也挺好的。”
虽说昨天晚上久违地做了梦,没什么内容的梦,不过就是几个画面反复的出现罢了,和看相册似得。我揉着额角,发现自己虽然做了梦,但还是睡得很踏实。手搁在胸口,在与苏西聊天的过程里,心跳已经平复下来。我牵牵嘴角,心想,难道心动还有延后这一说?又不像声音,传递还需要媒介。
可昨天晚上瞧见他的时候,心里还怪平静的。
不禁地抓起胸口处的睡衣,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可苏西折回来见到后,差点就将牙刷掉在地上,她甚至结巴起来,“辛辛辛言……你怎么大白天的!”
我啊了一声,奇怪地看向她,“大白天怎么了?”
她结巴了半天终于憋完了这句话。我一听,立刻松开了抓着衬衣的手,朝她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原谅我并不太想重复苏西说的那个词。
“还介意呢?”路上苏西问我。我想了想还是说,“没。”
其实我一点都不介意在旅社里再呆上一下午,可苏西姑娘说的头头是道。她只有在计算的时候,我才能想起她是个理科生。当她洗漱完毕,甚至换好衣服与化完妆后,我还趴在床上时,她便开始与我算如果我在旅社里呆一下午,那么浪费的时间可以折算成多少纸币。言而总之一句话便是,“你不出去转转就是浪费生命。”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地方。用苏西的话来说,便是每天与数字为伍的人,早就没了浪漫的细胞,我当时反驳,她却说,“那你说说看到美景后,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我说,“好看,漂亮。”她摊开手说,“看,这就是你和我的区别。”然后她便潇潇洒洒地扯了一堆诗歌词句出来,把我笑的止不住眼泪。
如果不是她真的与我上同样的专业课,我想,将她塞进学校中文系的教室里,也肯定没人能找出她与中文系的那些才子有什么区别。
不要笑话我。我一直以为江南水乡,其实都是差不多的。
所以我一点也不怪苏西送给我的白眼。
走在街上的时候,很是平心静气。苏西甚至没有提到拍照,她聚精会神地看着街道两边的建筑物,小声和我说,“想在这儿呆一辈子。”
我笑说她和文艺青年差不多。她皱皱鼻子,诶呀了一声,“你不懂,住在这种地方,生活节奏不快,舒服得很。不像北京……”提到北京的时候,她又唉了一声。
我无法理解苏西的心思,大概是北京呆惯了,所以也察觉不到那里有什么不好的。但当走的时间久了,好像有点理解了苏西的话,这个地方不像城市,它更像是从时间里绝迹了的一个历史。
完了。我仰着头想,被苏西带歪了。
袁媛打了一个电话过来,她们一大早便去逛了西栅,现在还在景点里,她问我们在哪儿呢,我答:“在小街上溜达着呢。”
可不就是在小街上溜达着。有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好像充当了老程的角色,正在陪苏西逛街。幸好走在这里,让人心平气和的,倒也不会觉得烦躁。
过了一会儿,袁媛传来几张她们拍的照片。
我举手机给苏西看,她倒是很感兴趣,看完后,她还给我,感慨说,“那时候的婚姻可比现在细致多了。”
我差点以为走在自己旁边的人,不是一个大学生,而是一个三十多岁已经有了孩子的女人。
袁媛发给我的照片,恰好就是喜庆堂的。
别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只要出行前去门户网站上搜索一下这个地方,十有八九都会提到这里。
我打趣苏西,这么早就想结婚的事情了。她却奇怪地说,还早?大四毕业了接着就读研,可不早了。
无所事事在街上行走,时间便总是过得很快。尤其是这个年代,越来越不喜欢戴手表,连时间的流逝都开始感受不到了。苏西随口问我几点了,我从包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告诉她已经六点了。
苏西曾说,她已经不喝酒了。
可这一天,我记得她对我促狭一笑后,用着苏州话说,“走啦,去破个戒。”
纵使这里是个历史,始终还是不能豁免地沾染了城市的气息。尤其当我看见酒吧的时候,便明白了苏西的那句“破个戒”是什么意思。
她朝我挤眉弄眼,“怎么,想去了啊。”
我大方地说,“是啊,陪我啊?”
她取笑我是个酒鬼。
我一笑而过。
苏西说,“刚认识的时候,可不敢想象你是个能喝酒的人。”
我吐吐舌头。其实我现在也不太能喝酒,只不过觉得喝了酒,很多事情不用去想,也不用去思考。
我们还是先去了饭馆。这一片地方,年轻人特别多,苏西耸肩说,“没办法啊,酒吧文化就是受年轻人欢迎。”她说的一点没错,小饭馆里年轻人特别多,不能说全部,但大部分与我们年纪都差不多。
几分钟前,苏西还在取笑我,说我是个酒鬼。几分钟后,坐在小饭馆里,她问老板娘的第一句话便是,“有三白酒吗?”
我忍不住,没给她面子地笑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也会小心眼地锱铢必报。我说,“刚才不是还说我是酒鬼吗。”
苏西说,“是啊。”
可她又说,“可是这三白酒,是这儿的特产啊,来了不喝,多可惜啊,何况只是喝一点,绝对没事的。不然就像去了北京,却没吃过北京烤鸭,对不对。”
我没好意思告诉她,其实北京人,不是那么喜欢吃鸭肉的。
无论苏西将这酒说的怎样天花乱坠,酒始终是酒,而苏西,始终是个不怎么擅长喝酒的人。
尽管将我带的爱喝酒的人是她。
我敢打赌,她一定是喝醉了。走到外面后,一阵凉风吹来,我被吹得甚至打了个哆嗦,她却傻笑着说,“这儿的空气太好啦——”
她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只是小街上的人也不多不少,距离不远不近的都回过头,看了几眼。
我扶着苏西姑娘,她一点都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反手拉扯着我拐进距离最近的酒吧,嘴里还嘟囔着“好久没有这样舒畅过了”。
她的手机响了几次,都被她掐了,然后支着胳膊对服务生说要什么要什么,讲完后,侧过脸问我喝什么,眼睛都眯了起来,像只老猫。
我说我要杯果汁。
等服务生走后,她就取笑道,“怎么喝果汁了,以前不都是很喝吗?”
我有点嫌弃地,“你将舌头捋直了再讲话。”
我仰靠坐在座位上,还真是不论哪个地方,酒吧其实都是差不多的,昏暗的灯光,缓慢调子的老歌。
对于声音,我一直不太敏锐。所以等隔壁的人讲了不知道多少次话后,我才听着觉得有些熟悉。
不只是有些熟悉,就在昨天晚上,就在这个地方的街头,我还同他讲过话。
几个男生的声音,我猜是他的大学同学,谈论的话题也无非是实习事务所的事情,我侧耳倾听了一会儿,重新闭上了眼睛。倒是苏西,本来都打起了瞌睡,这会儿却突然清醒起来,除去那一声“辛言”之外,其它的话,倒是附在我耳边讲的,轻轻的,和睡着了的梦话差不多。
我已经没心思去听她究竟讲了什么。
反正大多都是一个意思,一会儿叫我打车回去,她太瞌睡了,走不动。
可就是因为她最大声的那一句话,导致我不得不在一个昏暗的环境里看他侧过脸瞥了我一眼。
也就是那么一瞥,很常见的,侧过身看什么的时候,都是这么个眼神。
只不过环境昏暗了些,脸上的表情看不太真切,所以就剩下那双眼睛。
我想,我自己好歹还是有些自尊心的。
以前的事情也不算是摔倒在他的身上,但至少别摔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吧,反正中国的男女人口悬殊如此之大,谁能保证没有第二个他。
我的脑子有点混乱,理不清各种揉在一起的想法。
“辛言?”
好吧。
二十一岁的我发现,有的时候,人还真的是很容易跌在同一个地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