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的几年里,我遇见小区里有人在遛狗,一般都躲得远远地,生怕再重复之前的悲剧。为此,家里人与朋友也笑话过我不少次,他们说女生一般不都喜欢这些小动物吗,我却将头摇的像是不浪鼓,坚决否定。
七月的天气可以从早上炎热到晚上,我气喘吁吁地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甚至有点窒息。刚才被追,让我有一种回到了高三参加八百米跑的紧迫感,而现在突然解放,一时间还无法适应。就这么几分钟,我便已经出了汗,甚至身上的T恤有些黏在身上。
微微垂下眼睛看了两眼已经老实听话跟在某人身旁的小动物,一点不复刚才追我时的模样。
对视了几眼之后,他先开了口,“出来锻炼?”
我迟疑了一会儿,“散步来着。”又低头看了一眼他口中叫做羊羊的狗,往后退了两步。他一定看到了刚才我被狗追的模样,却只口不提,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它不咬人的。”
纵使他这样说,纵使说这句话的人是它,我还是不免往旁边退了几步。他看见眼里,只笑笑,“小时候被咬过?”
我扭头瞪了他一眼,“你才被咬过!”
等我说完,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幼稚,随即低下头,盯着那只已经回到主人身旁就变乖巧的小狗。他笑笑,蹲下身,将颈圈重新给它套上,期间的过程别说多小心翼翼外加温柔,我站在一旁垂着眼,都有点嫉妒了。
我第一次嫉妒起一只动物来。
想到这里,便有点悻悻低下头,叹了口气,就被他捕捉到了。他仰起头瞧了我一眼,问我怎么了。这个时候,他还半蹲在人行道上,手轻轻地抚着刚才还凶巴巴地小动物,语气轻松地说,“真被吓到了?”
但就他的态度,导致我就不敢告诉他,我踩到了他宝贝宠物的尾巴。
当我说出自己是被家长逼着下来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他才缓缓地起身,刚才还是需要俯视的人,一下变成了需要我小幅度扬脸才能看到眼睛的存在。
“教导主任说的?”
“已经变成副校长了。”我说道。
他有些意外,挑了挑眉。其实这事,在我们班级的群里已经聊到没人想再聊了。以前的同学都说,以后的学弟学妹有福了,至少不用担心自习课有教导主任来检查,然后他们都不忘记加上一句“你说是不是啊,辛言。”我发了个表情,表示自己不是很想理他们。
“那以后的学弟学妹运气挺好的。”
“不用担心被突击检查?”
他想了想,说:“对。”
随着年纪的增长,提起以前的事情,总是不自觉地带上怀念。我说:“好学生还怕什么教导主任啊,所有老师都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上。”
他有一点吃惊,“是吗?”
我转过身看着他,反问:“不是吗?”
天才知道我们怎么最后一起散起步来,他牵着他的宝贝宠物,走的很慢,有些像晚上出来透气的老人们。
“以前还真的没注意过这些。”他说道,“那时光注意着成绩就够呛了。”说着,他瞥了我一眼,“尤其是班上还有个成绩总是跟随其后的人。”
这回轮到我有些意外了,“你还担心过被我抢走第一啊?”
他很不给面子地:“没。”
我轻轻地朝他翻了翻眼皮。
我走的比他快一些,以至于常常需要停下来等他,“其实你应该担心的,当时我可是卯足了劲想把你从第一那里挤下来。”
他笑笑,“可文理科不会一起排名。”
一语中的。
因为没带手机,我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聊了多久,有没有达到我妈说的一个小时。他问我要不要去吃烧烤的时候,我回答说,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他想了想,笑着说,那就请你喝一瓶汽水,当做补偿。
“补偿什么?”我不明所以地转过身问。
他不紧不慢地回答,“刚才不是被羊羊追着跑了一段路吗。”
原来他早就知道我被追的事情。我皱起眉头,义正言辞地说:“公德心呢!”
“一开始没认出来是你。”他边走边说,“光看背影也猜不出来是谁,你要是回个头,我就早点喊住它了。”
我沉默了几秒钟之后,终于吐出一句,“你被猛虎野兽追赶的时候,还回头看看有没有被追上啊?”
他竟然怔了几秒,再度开口时,眼睛里似乎含着笑,“那有点难了,不是谁都有机会在北京的大街上可以遇见猛虎野兽的。”
“牧之州。”我沉重地叫他的名字。
他嗯了一声,我抬起头瞧了他一眼,继续道:“你怎么连比喻都分不清了,我刚才分明就是在比喻啊,怎么会是真的猛虎野兽,除非北京动物园的笼子忘了关。”
他一定是热爱宠物到极点的人,所以才会顿住脚步,“辛言,它不咬人,不信你摸摸。”
我当即摇头,与碰见了洪水猛兽一般。
在我看来,它与动物园里的狮子老虎相差无几。
甚至连坐在烧烤摊上,我都提心吊胆地生怕它从桌子底下钻到我这边。他注意到我随时朝下看的眼神,轻笑出声,“你胆子怪小的。”
我的胆子何时大过。
他却说,“知道你会去酒吧的时候,还挺吃惊的,以为你胆子变大了。”说着,他递给我一瓶汽水,就是他请我的。我接过来,撇撇嘴说,“就一瓶汽水压惊啊。”他笑说,“当然,也可以两瓶。”
他低头看了一眼盖子,怪可惜地说:“现在没活动了。”
我一时没有明白,直到他提醒,我才想起他说的是去我们学校那次,在门口喝汽水中奖的事情。我说:“就算有,运气也没那么好,每次都能中吧。”
晚上,尤其是夏天的晚上,烧烤摊的生意便特别的好。尽管呼吸这里的空气都会对身体不好,可总有人无法抵抗美食的诱惑。我问牧之州他是不是没吃晚饭,他表情微微变了变,很快又恢复了正常,“是啊,没带家门钥匙。”
我当时的表情一定十分丰富,以至于我喝汽水差点呛住。
他好笑地看了我一眼,“怎么了?”
我愣愣地:“步行到这里?”
我还记得我去我爸那里遇到他的那次,从那边步行到这里,可不是个轻松的事情。
他却平静地说:“嗯。”
我因为吃惊而长大的嘴巴已经可以塞下一只咸鸭蛋了。
他奇怪地看着我,好气又好笑,“这么吃惊?”
我说出一个小区的名字,是我爸住的那个小区名字。我说:“从那边走过来,你还有力气继续遛狗。”
他怔了片刻,终于明白了我惊讶的理由,然后便笑了起来,出声的笑,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好一会儿后他才恢复平静,“我爸妈住那边,我现在住这边。”他说道,“家里太吵,出来安静些。”
我哦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忘了在路边摊呆了多久的时间,直到他提醒我,“辛言,十一点了。”我才突然惊醒,随即弯了弯嘴角,完了,回家又要被她说了。我有点埋怨自己,不该为了两瓶汽水便被人收买,竟然一直在烧烤摊坐了这么久。
他看了我一眼,后知后觉地:“没带手机?”
我沮丧地表示,如果带了手机,我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晚才回家。我沉重地叹了声,“你们毕业了,就拜托了教导主任,我可是随时随地都每天每时都要接受她的教育啊。”
连起身时,都觉得腿有些沉重。
而他甚至没有表示同情,“是副校长。”
我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干嘛要喜欢一个连安慰人都不会的人。
可我都忘记了,安慰人也是要分对象的。
我俩个真像,一个忘记了带钥匙,一个忘记了带手机。我脚步沉重地走在人行道上,心里还在琢磨回家要怎么与她解释,甚至忘了还有人走在旁边。
“教导主任还给你规定了门限?”
他突然冷不丁说道,吓得我差点往人行道里侧再走几步直至撞墙。
“你没回家?”我奇怪地问。
他撇了我一眼,提醒我他没有带家门钥匙。我哦了一声,问他怎么不回那边住,他说他爸不喜欢宠物,还是等明天他上班了,再回去拿备用钥匙。我有些忍俊不禁,看来每个人都有一定程度的家庭烦恼,比如此时,我的烦恼便是要怎么与她解释我为什么如此之晚才回家。
走到小区,已经快十一点半了。
我问他,就这么在外面溜达一晚啊。他无奈地瞥了我一眼,“快捷酒店。”
“……不能带宠物吧。”我好心地提醒他。
我难得地见到牧之州露出沉默的表情。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想出一个办法,甚至看着我,我无辜地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没主意。直到快走到楼栋门口,我才突然想到,“要不寄养在我家一晚上?”
我这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