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狮驮人缓行,两旁古树炭烟微冒,横七竖八不成模样,修瓶正绞尽脑汁琢磨如何脱身,忽听盘瓠吠叫着奔来,忙招手唤道,“盘瓠,快来!”
“滚!”鹤冲冷眼横过去,便令盘瓠夹尾避到路旁。修瓶苦下脸,完全不知他为何如此。
“小民。”鹤冲忽然温柔地唤了一句。
“嗯?”修瓶不由脸红耳热,他声音,何时这般好听呢?
“小民,以后,都别离开了吧。”鹤冲嗓音低醇,若美酒般浓郁,似是无比平静,却夹了万般疲倦。
可以吗?修瓶无法回答,她可以如此任性,沉迷他的温柔乡?
她背负的痛苦,可以与他分担?
家境破碎,她是否有资格,收获幸福?
“鹤冲……”修瓶头颈微昂,万般心思,化成一句呼唤。
她一脸烟雾仆仆,然神态坦陈,安之若素。
鹤冲薄唇略移,寻至她红唇,微微啄吻。修瓶一惊,正待推开,反被他压制更久,令其几欲窒息。
“你,你……”鹤冲索至意足,方悠然离开,修瓶又羞又恼,偏偏有丝莫名欢喜涌上,一时脸红胜火了。
“你想说什么?”鹤冲数绺棕发,与修瓶发梢缠绕在一起,景象十分暖人。
修瓶卷了卷散发,终于还是吐舌一笑,让那莫名之情,随晨风消散。
“二位侠士!”旅律族人早便立在森林外等候,见二人安然归来,皆喜不自禁跪了一片。
“起来吧。”鹤冲挥手请起,眉宇间,尽是王者风流。
“我族兄冒犯女侠,还望二位侠士原谅!”昨日两位新人扑倒于雷狮身前,久久不敢起身。
“罢了,他们亦为俏女王所害,二位还请节哀顺变。”修瓶忙下马扶起新人。
“二位侠士为民除害,我等无以为报,备了薄酒佳肴,望侠士不弃!”族人殷勤致谢。
战了半宿,确实有些疲累。鹤冲坦然受之,屏退左右,与修瓶好好饱餐一顿。盘瓠即归,人质自然无碍,修瓶有意去找霜月,只是肚子一饱,倦意无法抑制,趴在酒席间便睡着了。
鹤冲无奈,这小民,当真什么地方都能安睡。
不过,这亦是对本王的信任吧。鹤冲移步对席,将她打横抱起,钻入门帘后的客室。
修瓶感觉换了地方,身子开始扭动,欲寻舒适之姿,却令鹤冲燥热起来。
鹤冲条件反射般想将她丢开,但她玉臂一张,环住他腰,将粉脸紧贴他小腹,满足地叹息一声。
“睡吧。”鹤冲轻柔将她安放于床榻,但她却不舍放手,反呓语般浅笑,“哥哥,你回家了。”
鹤冲神色渐冷,卓挠——战神,你差点儿死在他刀下,梦转间,还念他?
“哥哥……不要走……”修瓶不知又做着什么梦,眉蹙成一团,神情惊恐,全身瑟瑟发抖。
“小民,睡吧。”鹤冲暗叹,于床头轻俯长身,以自身温暖,慰藉她梦中悲伤。
修瓶一碰他身,马上又像抓救命稻草般,狠狠将他搂住,恨不能将整个娇躯都躲入他怀抱。
吾拼力寻之
若自在逍遥;
弃尘念兮,若风之足;
足下之山兮,即青且翠;
伊之烛影兮,似消似退;
云有天河兮,垂之绳绳;
流兮转兮,伊居芳华;
我欲化山水兮,融维仇水;
留以伊兮,永世诸美
塞北流传的情歌,是为谁而吟唱?
“鹤冲……”末了,修瓶渐渐松缓,呢喃时,竟冒出他名字了。
毕竟在你心中,本王也有一席之地。鹤冲甚悦,以袖为她抹开脖际冷汗,温柔地凝视熟睡的她。
外面长鼓高歌,似乎又在进行驱邪仪式,鹤冲信步出行,伫于坟包上,观看远处风沙。
记得天师曾言,神魔,非人类召唤不可入世,俏女王即能横行,定有召唤她之人,只不知,那人躲在何处。
玄铁未有饱感,莫非,俏女王残有一魂?鹤冲负手沉思,身姿遗世,俊逸非凡。
据那族人所言,旅律族被沙尘暴卷至此地时间,恰好是与战神大战之际,莫非……沙漠虹来过?
有沙漠之处,必有沙漠虹。此番当去趟沙漠了。鹤冲抚上剑柄,与沙漠虹之战,势在必行。
“少侠,不好了,女侠忽然吵闹起来了!”一名族人匆忙来报。
鹤冲转身便往回走,待钻身进入屋舍,却见修瓶缩在墙角抽泣,旁边几名妇女好声劝话,却只被她高声喝开。
“小落,救命啊……”修瓶抽咽得让人心烦。
“小民,你下回呼救,最好呼本王之名!”鹤冲威然走过去,其冷脸凶恶,吓得修瓶又往墙角缩了一缩。
“呜呜……”盘瓠可怜兮兮地又凑过去蹭主人,然她泪流满目,尖叫着挥手赶它,“走开,走开!”
“少侠,女侠刚一睡醒,就失声呼救,我们实在无可奈何,请少侠恕罪。”几名妇女忙退下一边,恭敬地垂手待命。
修瓶失声叫道:“我不是什么女侠,你们认错人了,我是岩岵国的若烟公主啊,拜托你们让我回去,我父王一定重重有赏!”
鹤冲眉头暗皱:“你睡傻了?”
“对不起……对不起……”修瓶抱紧双肩,望向鹤冲的眸中全然是陌生与惊惧。她脑中一团乱麻,睡时仍是公主贵寝,为何醒来竟是这粗陋屋舍?
“休跟本王胡言乱语,本王耐心不是一向都那么好!”鹤冲拉住她手腕,痛得她咬唇闷哼。
“少侠,女侠昨夜与俏女王一战,可能是受了些惊吓,我叫人请大夫来看看如何?”族人忙揖首提议。
“速去速回!”鹤冲这才放下她的手,想起俏女王剥皮惨状,恐怕她确实受惊了,便换了语气,柔声道,“你好生歇一会吧。”
“是啊,女侠莫怕,黑森林已被烧毁,往后再无妖作恶了。”一族人附合。
“黑森林,毁了?”修瓶竟有些躲闪,嗫声问道,“那……俏女王呢?”
“死了。”鹤冲蓝眸一黑,问,“你究竟怎么回事?”
“我……我很怕,那个俏女王……父王说,她专门掳害女子用以……剥皮,叫我千万不要出宫,可是,我一醒来,却在此处,我以为,是俏女王……”
“你闹够没有?跟本王开玩笑要有个限度!”鹤冲气得一脚将盘瓠踹出屋外。
“对……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修瓶梨花带雨,紧抱双膝,柔美之态令旁观男子心疼不已。
“少学那种庸俗腔调,否则,本王杀了你的狗。”鹤冲却厌恶地瞥她一眼,愤愤离了屋舍。
这小民,简直莫名其妙!鹤冲拱出屋冢,满腹无名郁闷,不知如何抒解。
盘瓠躺着中招,于门口低嗷徘徊,见鹤冲面色不对,一夹尾巴便逃远了。
鹤冲自然不知,他念叨的修瓶,正抱着玉枕流着香涎,在他乡睡得正香。
